朱文旭：诸葛亮与孟获，焉有七擒七纵

 

　　史上到底有无孟获其人？学界一直是有争议的。有人认为史无其人，是文人虚构的人物。《三国志》没有孟获有关记载。到《三国演义》才记载有三擒三纵或七擒七纵孟获之事。对于这个千古之谜，著名历史学家、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缪钺先生在1983年4月全国首届《三国演义》学术讨论会上指出，诸葛亮哪有那样大的本事，把孟获当小孩一样随便放了又捉捉了又放的事？云南大学历史系已故著名教授方国瑜先生在《诸葛亮南征路线考记》一文中说，七擒七纵孟获之事不过是民间传说，载于志书者更多附会，不值辩论。方先生还在其所著《彝族史稿》一书中对此问题作了一番深入的考证，认定关于诸葛亮七擒孟获之说“像煞有其事，完全是虚构的。”当代著名三国史研究专家、成都武侯祠博物馆馆长谭良啸先生也在《诸葛亮“七擒孟获”质疑》一文中说，七擒一事，实近乎离奇，诸葛亮俘孟获不杀当是有的，但“七擒七纵”则令人难以置信。

 

　　有人认为史有其人。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黄承宗先生认为孟获是实有其人的。孟获的籍贯和家世生卒时间无法考证，多与南中大姓有关。汉代孟姓在历史上是南中的最著名的两个大姓之一。朱提孟氏自西汉时就有在内地为官者。而建宁孟氏是朱提孟氏南迁而来的。三国时有孟琰（朱提）、孟获、孟干、孟通等。孟获到底是汉人还是彝人？长期以来形成两种观点。一派史家的观点认为，孟获的民族是汉族。而另一派史家的观点认为孟获是彝族。  黄承宗先生认为，在南中历史上确曾有楚人王滇记载的一些大姓落籍在南中，其实他们的势力时有消长，但他们当属少数人，时间长了与当地民族融合，多数已不知迁徙南中的年代，这种现象在历史上根本是常见的。这类情况的族属当然视为当地的土著人。 孟获的族别应当是彝族，近年来在贵州整理彝文典籍时，也发现了孟氏的谱系记载。民间所供五显襢神，其画轴左侧第三层排列中有一孟获像，俗称“蛮王”。

 

　　《诸葛忠武侯文集》引《襄阳记》乙巳蜀建兴三年（225年）“春，诸葛亮率众南征，参军马谡曰：南中持其险远，不服久也，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所必然也。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促也。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亮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故终亮之世，南方不敢反也。”

 

　　《华阳国志》卷四：乙巳蜀建兴三年（225年）“春，诸葛亮南征，自安上由水路入越巂，别遣马忠伐牂牁、李恢向益州，以犍为太守广汉王士为益州太守。高定元自牦牛、定筰、卑水多为垒守。亮欲俟定元军众集合，并讨之。军卑水，定元部曲杀雍闿及士庶等，孟获代闿为主。亮既斩定元，而马忠破牂牁，李恢败于南中。” 《华阳国志•南中志》：“亮收其俊杰建宁爨习，朱提孟琰及获为官属，……获御史中丞。”

 

　　最近有人提出，不是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而是诸葛亮“三请三醉”或“七请七醉”孟获。当时人们在颂扬诸葛亮丰功伟绩时把七请七醉讹传成了七擒七纵。不管三请三醉或七请七醉这个说法可能比较接近历史真相。在汉语西南官话里“擒”与“请”读音相近，“纵”与“醉”读音相近。因为孟获作为一个军事统帅不可能败了还有脸再去统帅军队。并且捉了放、放了捉。古今彝族讲究重情重义而不怕强敌，宁肯战死也不投降。但很讲哥们义气，吃软不吃硬，只能议和不可能屈服。例如红军长征时的“彝海结盟”，刘伯承是四川人，他深谙三国诸葛亮之南中之策，所以再度演绎了歃血为盟的经典佳话。凉山民间俗话说“汉人见肉打死不动，彝人见酒打死不走。”彝族谚语说“一个奴隶值一匹马，一匹马值一杯酒。”彝族一杯酒能解千般仇，一杯酒也能结成百年友。我们可以猜想，也许攻心为上的诸葛亮就是不用箭矛而用美酒谱写的南征千古佳话。

 

　　彝族民间有关诸葛亮和孟获的两则故事：

 

　　“古代打仗时，汉族打不过落苏族，诸葛亮就派了一个汉族里最漂亮的女人，假装被诸葛亮打的浑身都是伤疤，跑到孟获那里。孟获见那女人漂亮就将她作为了自己的老婆。孟获有个神牛角号，因为神号角，诸葛亮怎么都打不过他。那女人照着画了个神牛角号带回去让诸葛亮做了个假的，那女人又将孟获的神牛角号偷偷的调换了。诸葛亮打败了落苏族。后来士兵和军官跑到了现在的云南那个地方。跑出来的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他们就到外地去抢女人。实际上没有所谓的“七擒孟获”，只是这些士兵去抢女人时被抓了七次，而不是在战场上被抓的。孟获到现在有63代了。（讲述者：阿培洛戈，男，美姑县俄曲古片区文化站工作人员。）”

 

　　“诸葛亮和孟获打了三次仗，诸葛亮都打不过孟获。于是有一天诸葛亮背着个背篼，装成做生意的人去孟获那边打听情况。那天孟获外出，他找到孟获老婆那里，问她为什么孟获这么厉害，诸葛亮打不过他。她就说：孟获有个神牛角号，在哪儿吹响它，兵就会自己出来；有个神军旗，插在哪儿，兵就会从哪儿出来；还有把神剑，往哪儿一划，哪儿就裂开，兵就可以从那里过去了。诸葛亮说：那你给我看看这些神东西。孟获老婆就拿出了神牛角号和军旗给诸葛亮看，神剑被孟获带在身上。诸葛亮回去后就照着他看的东西做了一模一样的军旗和牛角号，让他的一个兵去偷偷的将孟获的真的换了过来。再打仗时孟获用的军旗和号都是假的，因此被诸葛亮给打败了。在回家的路上孟获唱到：“不要把真话告诉老婆，活着的时候是你老婆，你死了就成为别人的老婆；地里的石头你别捡，活着时是你的地，你死了成为别人的地。”（讲述者：沙马曲铁，男，美姑县俄曲古区雷觉莫村，毕摩）”

 

　　凉山彝族民间有关诸葛亮和孟获的故事从侧面反映了诸葛亮是汉族的象征，孟获是彝族的象征。诸葛亮使用了各种计谋如调换武器、让女人刺探内情，然后以毒攻毒等。两个故事最后的结局都是孟获战败。诸葛亮用的计谋“苦肉计”、“美女计”等在彝族人看来是不道德、不屑于做的计谋，所以出现孟获战败时唱的悲歌。

 

　　历史上讹传的“七擒七纵”的地点东为今大理一带，西到保山怒江一带。黄承宗先生认为，诸葛亮的南征开始于建兴三年春，平定完叛乱班师回成都是秋天。从成都出发，到了“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渡泸处，已经用了三四个月时间，剩下的时间，即使完全不停的走也走不完各点，更谈不上还要在七个地点都要打仗。 

 

　　“七擒七纵”的故事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后来的《三国演义》和剧本加以渲染，使情节尤为离奇，荒诞不经。而实际上诸葛亮的南征“三请三醉”或“七请七醉”孟获是有可能的。他重用地方势力，保障他们的利益；一反两汉以来委官统治，遣兵屯守的政策。他对南中既不用留人，又不留兵，更不用运粮。既笼络了地方首领为他效力，又得到了金、银、丹、漆、耕牛、战马。军资所出，国以富饶。使他能专事北伐中原，而后方南中境内保持安定。 

 

　　【参考文献】

 

　　[1]刘顺才《彝族首领孟获是老昭通》，《乌蒙彝族文化》1997年3期。

 

　　[2]阿洛兴德（王继超）《“七擒孟获”之说纯属是编造的历史神话》，《诺苏》2008年第一期。

 

　　[3]吉克曲日《七擒七纵孟获是一个不利于民族团结的虚假故事》，《文史杂志》2000年第一期；《诺苏》2008年第一期。

 

　　[4]《彝族史料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89年，13页

 

　　[5]杨志伟《凉山美姑地区几个有关彝族起源口头文本的分析》“彝学网”2011年9月25日。

 

 

　　（朱文旭，彝族，教授，单位：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