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五牛:彝汉语接触下的语言影响
摘要:语言接触是语言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起因,随着社会的发展,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日趋广泛和频繁,语言接触成为客观普遍存在的语言事实,语言接触对各种语言带来的影响变化也越来越凸显。目前彝语*、汉语正处在一个语言接触的活跃时期,在相互接触中引起语言使用功能和语言结构(语音、词汇、句法)不同程度影响演变。本文简要描写分析彝语和汉语在语言接触中引起的使用功能方面和语言结构方面的影响和演变。
关键词:彝语;汉语;语言接触;功能;结构;影响
(彝家火塘 曲木子撒摄)
我国作为汉族为主体的多民族多语言国家,由于政治、经济、人口、文化力量的绝对优势,汉语作为强势语言对少数民族语言产生深远的影响和制约。近些年来,随着彝族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全球化,国家政策的推广,现代生活城市化步伐的加快以及彝族人口大量外出流动务工,彝语和汉语接触交流出现前所未有的频繁深入。汉语已成为彝族交流和使用人数众多的第二语言。
彝语和汉语相互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种语言之间习得和使用的干扰。彝语和汉语接触的影响表现在语言使用功能和语言结构系统两个方面。彝语和汉语两种语言在使用功能的影响是表层的、明显的,而对语言结构系统的影响则是深层的、不明显的,只有当彝族人对汉语的掌握和使用达到一定范围和深度的时候,才会出现对彝语深层的结构系统的影响。
1.使用功能的影响
彝语和汉语接触产生的语言影响首先表现在语言的使用功能方面。汉语的使用慢慢进入彝语的使用领域,在经过双语的过程中彝、汉语两种语言通过竞争找寻各自使用的场合和适用的范围。
在家庭域中彝语仍是凉山彝族家庭生活的主要用语,语言的使用跟年龄相关,老年人使用彝语最多,即使他们会汉语, 在与家人的交流中,他们也习惯用母语。年轻一代特别是接受过学校教育的年轻人都是彝、汉双语人,他们在家庭交际中,自由使用两种语言的趋势在增强,他们认为有时候用汉语交流更为方便。在凉山彝族传统的宗教、婚丧嫁娶和各种彝族传统节日活动中,几乎人们主要使用彝语。教育域也是一个重要的语言使用域,在学校教育中,除了几所民族中学一类模式教育重视彝语文的教学和推行,大多数学校教育都重视汉语文的学习,所有课程均用汉语授课交流。工作域也是一个重要的语言使用域, 在凉山工作域中公务语言为汉语,公文等题头为彝、汉对照,正文全部用汉文,汉语占领了公务用语和官方文件语言市场。然而因为工作对象中广大群众是彝族,具体工作开展过程中 ,彝语就显得格外重要,所以在工作中彝族都是彝汉双语人, 部分汉族也懂一些简单的彝语方便与人民群众打交道的。 媒体和报刊杂志领域汉语使用占主流。
可见,在使用功能方面,宗教域中彝语具有唯一性;家庭域中,彝语占优势,年轻一代表现出明显的双语倾向,汉语使用有逐渐增多的趋势;在工作、学校教育、媒体等领域中,汉语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县城和自然条件比较好城镇成为典型的双语社区,彝、汉语兼用和混用非常普遍,彝汉语兼用的双语现象普遍存在,年轻一代的人除操用彝语母语外,普遍兼用汉语。这主要是因为彝语和汉语长期的、口头的、直接的、稍强的接触,以及汉文化的渗透和影响,同时也与人们的语言态度和语言观念密切相关。
彝语和汉语接触首先是语言外部的接触,彝语汉语两种语言的同时使用所产生的功能特点的变化,当这种现象不断持续并深入,特别是年轻一代的彝族人对汉语的掌握和使用会更加深入熟练, 渐渐成为双语人或多语人,这两种或多种语言便会在说话入头脑中进行更深层次的影响,即语言结构的影响。
2.语言结构的影响
一般而言,在语言的各种成分中,一般词汇最容易受影响,被吸收,其次是语音,最后一层是语法方面的变化。 如果在语言接触中语法发生了变化,说明语言接触的程度很深。彝语和汉语接触引起的语言结构的变化随着接触程度的加深,在语音、词汇、语法层面产生影响,在彝语和汉语的接触中明显的是词汇方面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彝语对汉语词汇的借用上,彝语借入很多汉语词汇;语音方面的变化主要反映在借词上;句法变化不大,有个别用法的借用。
2.1 语音
彝语和汉语的语音系统有符较大的差别,汉语对彝语声母影响的较小,对韵母影响较大。彝语声母有43个,韵母10个,汉语声母有23个,韵母35个,彝语声母系统涵盖了所有当地汉语的声母,因而在借汉语词汇时,彝语不需借用汉语的声母,不需要改变自己的声母系统便能够满足需要,所以汉语未对彝语声母产生迁移影响。而韵母方面,汉语的韵母在数量上远远大于彝语的韵母系统,两者的差别主要表现在,彝语全部是单元音韵母,汉语有丰富的复元音韵母,其中包括为数不少的鼻音韵尾,因此彝族人在说学习说汉语时出现复合元音合并为单元音,鼻音韵尾普遍丢失的现象。如:“头” 说成 “tho³¹”,“捡” 说成“tɕe³¹”,“看见”说成"kha⁵¹tɕe⁵¹",“放羊”说成“fa⁵¹ʑa⁵¹”,“急忙”说成“tɕɿ³⁵ma³⁵”等等。二是彝语有舌面元音ɿ,舌尖元音被彝语有舌面元音ɿ代替,例如“起”说成“tɕhɿ¹³”。三是彝族和汉族杂居较多的地方,彝语语音受汉语影响较大,具体体现为:鼻冠辅音消失、鼻化清音中的鼻化成分消失,辅音清浊对立逐渐消失,有浊音清化的趋势。例如:
鼻冠辅音消失:
nbo³¹(善良)→bo³¹(善良)、ndʐɿ³³ndo³³(喝酒)→dʐɿ³³ndo³³(喝酒)
ndʑi³³(快)→dʑi³3(快)、ŋgu³³(爱)→gu³³(爱)
鼻化清音中的鼻化成分消失:
m̥a⁵⁵ mo³¹(老师)→ma⁵⁵ mo³¹(老师 ) 、 m̥u³³ (菌)→mu³³ (菌)
n̥a³³ bi⁵⁵ (鼻子 )→na³¹ bi⁵⁵ (鼻子)、 a³³ n̥i³³ (红 色)→a³³ ni³³ (红色)
ɬo³³ bo³¹ (月亮)→lo³¹ bo³¹ (月亮)、su³³ ɬi⁵⁵ (俊男)→su³³ ɬi⁵⁵ (俊男)
浊音清化:
ba³¹ ka³³ (村寨)→pa³¹ ka³³ (村寨)、da³³ ʂɿ⁵⁵ (青年)→ta³³ ʂɿ⁵⁵ (青年)
ga³⁴ ʂu³³ (走路)→ka³⁴ ʂu³³ (走路)、dʑi³³ ʑɿ³³(蜂蜜)→tɕi³³ ʑɿ³³(蜂蜜)
2.2 词汇
彝语和汉语接触产生的词汇方面的影响,主要表现为彝语中汉语词汇的借用,这些借词是促进彝语发展演变的重要因素。借词,是指一门语言从另一门语言中借用过来的词汇,是语言文化交流接触最直接的结果,在跨文化交际中起着桥梁和纽带的作用。近几年,随着社会经济、 科技、 文化、 教育 、 网络通讯等的发展, 以及与外界联系的日益广泛和深入,随之而来的是反映现代社会生活的新词术语,彝语源源不断地吸收了大量来自汉语的借词,彝族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强。各行业领域的借词,如科技、交通、医疗、政治术语等,其中科技类词语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其成果广泛地应用到彝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科技类词语的数量迅速增加,在彝语的日常交际中的地位也不断地在提高,从这些大量的借词可以反映出改革开放近些年来彝族社会发展的基本状况和时代特征。彝语中汉语借词引进的方法包括音译、意译、音译加意译,以下结合典型实例讨论。
2.2.1 音译
音译是最普遍、最直接、最经济的吸收外来词的方式,音译是彝语吸收汉语借词的最重要的手段。如:te³¹tɯ³³(电灯)、 te³¹xo³¹(电话)、de³¹lɔ³³(电脑)、tɕhɿ³¹tʂhɯ³³(汽车)、ta³³ko³³(打工)、pa⁴⁴tʐa³³(班长)、tɕɿ⁵⁵tɕhɿ³¹(机器)、ɕi³¹ʑo³¹ʂɯ³¹
近几年凉山到处有“扶贫攻坚瓦吉瓦,习总书记卡沙沙”的宣传标语,其中的“瓦吉瓦/va⁵⁵dʑɿ³³va⁵⁵(很好)”、“卡沙沙/kha⁴⁴ʂa³³ʂa³³(谢谢、劳驾)”的表达以音译的方式融入汉语语句中,便于群众理解,起到良好的宣传作用,同时也体现出了彝语和汉语在社会生活中互相补充的语言使用状态。
2.2.2意译
彝语中就有一部分借词是通过意译的方式引进的,这些意译新创词不管从语义或者构形上来说都已经融入了彝语的基本词汇。如:
dʑu⁵⁵dzu³³(社会) 、phu³³thi³¹mo⁵⁵(解放军)、tɕe³³ga³³(街)
生命 活 解放 军 街 路
sɿ⁵⁵mu³³dɯ³³(办事处)、ȵi³¹thi³³(日报)
事 做 处 天告知
2.2.3 音译加意译
音译加意译就是音译和意译混合衍生的借词方法,在现代彝语中是除了音译外最主要的借词方式,音意兼译的借词方式增加了彝语表意语素,对原词语义的表达更加清楚明了,容易让人理解和接受。如:
ta⁵⁵tʂho⁵⁵(大炮)、 gɯ³³ʂɿ⁵⁵(新闻)、te³¹bu³³(电视)、te³¹zo³¹(触电)
大 炮 听 新 电 画 电 撞
te³¹ʑɿ³³(电影)、ɬɿ⁴⁴phu³³tɕɿ³³(吹风机)、 tshi⁵⁵po³¹(菜刀)
电 影子 风吹 机 菜 刀
du⁵⁵tshɿ³³(毒药)、du³³ȵo³¹(产业)、tʂh⁵⁵fu³³(唱腔)
毒 药 出 业 唱 调
ko³¹tɕe⁵⁵sɿ⁵⁵tɕu³³ dɯ³³(国家机关)、pi³¹tɕɿ³³thɯ³³kho³¹(北京时间)
国家 事 管 处 北京 时间
另外,彝语中的借词也有少部分通过汉语间接进入彝语的英语词,如:tchɔ³³khi³¹li³¹(巧克力),ʂa⁵⁵fa³¹(沙发)、kha³³fi³³(咖啡)、kha³³(卡)等,这类词在汉语中是源自英语的外来词,但彝语通过汉语吸收。彝语书面语借词的使用不像口语借词那样普遍,部分书面语借词往往只出现在彝语文翻译工作中,有些与经济、政治、科学文化相关的专业术语主要是在专业彝语人之间流行。彝语借词在翻译工作中普遍存在书面语借词和口语借词不统一的问题口语的音译要多于书面语,书面语中意译多于口语的。如 “信用社”、“移动通信”、“超市”借词的翻译,在口语中为音译为“ɕi³¹ʑo³¹ʂɯ³¹信用社”、“ʑi³¹to³¹tho⁵⁵ɕi³¹移动通信”、“tʂho³³ʂɿ³¹超市”,但在书面语的街牌中有音译的,也有意译“he³³ʑɿ³³ʂɯ³¹信用社”、“lɿ⁴⁴ȵe³³do³¹ŋga³³移动通信”、“zi³³du³³vu³¹dɯ³³用品卖处/超市”。借词用字不固定,语音不统一等亟待整理与规范;另外一些使用频率高、群众接受度高、个场合经常使用的口语借词,没有被收录进进相关字词典,相关翻译工作有待提升。
2.2.4 词汇迁移
彝语汉语词汇方面的迁移主要表现在词汇的误用上。词汇的误用是因母语的语义迁移而引起的,这种负迁移主要体现在对两种语言的词汇的假定的同义等值上。例如:
(1)ŋa³³mu³³ta³³ko³³li³³ tshɿ³¹ȵi³¹ hi³¹ o⁴⁴,
我 助词 话题 一天 说 完成体
no³¹ mu³³ta³³ko³³ li³³ *kha³³ȵɔ³³(o³³ȵi⁵⁵)ma³³de³³ ŋa³³a³¹bɿ³¹。
你们 助词 话题 脸 个 助 我 不给
我呢说了(处理纠纷)一整天,你们呢不给我一点面子。
(2)a⁴⁴ʑi³³ȵɔ³³dzɿ³¹*go⁵⁵(m̥ɿ³³) ta³³ i⁵⁵o⁴⁴.
孩子 眼睛 关闭 着 睡 了
孩子闭着眼睛睡了。
以上句子彝语里“面子”用括号内的“o³³ȵi⁵⁵(头脸)”来表达,而不是用“kha³³ȵɔ³³(脸)”表达,彝语里“go⁵⁵” 表示关闭的意思, 但“ 闭” 眼睛的动词用“m̥ɿ³³” 。“kha³³ȵɔ³³(脸)”和“go⁵⁵关闭”词汇的误用是因汉语的语义迁移而引起的。
(3) nɯ³³ȵi⁵⁵tha⁵⁵tɕe³³mu³³dzɯ³³.(你不要客气)
你 脸 不 怕 地吃
你不要脸地吃。
这句话中的,ȵi⁵⁵是“脸”的意思,tɕe³³是“害怕” 的意思,“ȵi⁵⁵tha⁵⁵tɕe³³”是“不要害羞” 的意思。由于汉语掌握不好,有些彝族将彝语按字面意思翻译过来,变成了 “不要脸地吃”,造成交际中的误会。彝语和汉语词义表达上的差异,对目标语的理解习得产生负迁移,这种负迁移是一种二语习得中的阻力。
2.3 语法
根据语言接触引发语法演变的理论,分“语法借用”和“语法复制”两种类别,考察彝语跟汉语的语法接触现象。彝语和汉语在语法层面的接触上的影响迁移主要表现在语序、虚词、语法范畴(以及特殊和复杂的句式)三个方面。
2.3.1语序
彝语和汉语同属分析型语言,虚词和词序都是二者表达语法关系的重要手段。彝、汉语法中最显著的差异表现在语序上,汉语的基本语序是SVO ,而彝语的基本语序是SOV。彝语不及物句的语序是施事类成分在前,动词在后,即施事-动词(SV);及物句的基本语序有两种:“施事-受事-动词”(APV)和“受事-施事-动词”(PAV),这两种语序的使用呈互补状态,取决于谓词短语是否含“结果、完成义”。APV 语序适用于不含“结果、完成义”的句子,PAV 语序的句子适用于含“结果、完成义”的句子。彝语母语者在说汉语时常有OV语序,这种负迁移在彝族人说汉语中常见。例如:
(4)你饭吃了没有?
nɯ³³dza⁴⁴dzɯ³³dzɯ³³o⁴⁴。
你 饭 吃 吃 了
(你吃饭了吗?)
(5)面条我不喜欢吃。
ʂa³³mu⁵⁵ŋa³³ko³³ a³¹ ka⁵⁵.
面条 我 代词 不 喜欢
(我不喜欢吃面条。)
(6)你哪里去?
nɯ³³kha⁵⁵bo³³?
你 哪里 去?
(你去哪里?)
名词与修饰语的语序:彝语形容词修饰限定名词时在后,语序“名+形”的修饰形式,受母语语序的影响,在汉语表达上产生彝语母语干扰迁移。例如:
(7)我儿子两个有,女儿一个有。
ŋa³³zɯ³³ȵi³¹ma³³bo³¹,a³¹mu³³tshɿ³¹ma³³bo³¹.
我儿子 两 个 有 女儿 一 个 有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8)姑娘漂亮一个。
si³³ni³³tshɿ⁴⁴ma³³nʐa⁵⁵ ma³³。
姑娘 这 个 漂亮 个
(这个姑娘漂亮。)
(9)衣服这件是他的,那件是我的。
i³³ti⁴⁴tshɿ⁴⁴gu³³tshɿ³¹vi³³,a³³dzɿ⁴⁴gu³³ŋa⁵⁵vi³³.
衣服 这 件 他 的 那 件 我 的
(这件衣服是他的,那件衣服是我的。)
彝语作为动词居末型语言,动词补语在最后,而汉语的动词补语在动词之后宾语
之前。这种语序差异导致了汉语习得上的错误。如以下例子:
(10)我扫地完了。
ŋa³³mu⁴⁴dɯ³³sɿ³³sa⁵⁵o⁴⁴.
我 地 扫 完 了
(我扫完地了。)
(11)我吃饭完了
ŋa³³dza⁴⁴dzɯ³³sa⁵⁵o⁴⁴.
我 饭 吃 完 了
(我吃完饭了)
2.3.2 虚词
虚词是彝、汉语表达语法关系的重要手段,但彝、汉语二者在虚词的具体运用上有很多差异。
领属标记:彝语和汉语领属关系的表达不同,彝语没有表领属关系的虚词,彝语中表领属关系的名词、代词和被领属的名词之间或是只用词序(领有者为名词)或是用屈折的形态手段(领有者为人称代词,人称代词属格通过主格的声调曲折来实现),如果强调名词而汉语则用表领属的结构助词“的”。受母语影响,彝语者在使用领属结构助词“的”时常常会发生偏误。例如 :
(12)我钱包里没有钱。
ŋa⁵⁵dʑo⁵⁵ bi³¹ dʐɯ³³ mo³¹ a³¹ i⁵⁵。
我 钱包 钱 没 有
(我的钱包里没有钱)
(13)阿牛衣服很漂亮。
a⁵⁵ȵo³¹i³³ti⁴⁴ hɯ³³ sa³³ dʑɿ³³hɯ³¹ sa³³。
阿牛 衣服 看 好 很 看 好
(阿牛的衣服很漂亮。)
(14)我家修了高大房子。
ŋo³¹ʑi⁴⁴ko³³a⁴⁴ʑɿ³³ma³³tshu³³ta³³o⁴⁴。
我们 房子 大 个 修建 了
(我家修建里高大的房子。)
彝语里人称代词领属关系的表达:“人称代词属格+领属物”或“领属物+人称代词属格+领属标记vi³³”,“vi³³”表达错误运用到到其他领属结构。
(15)thɯ³¹ʑɿ³³thɿ³³dzi⁵⁵ŋa⁵⁵vi³³。
书 这 本 我 的
(这本书是我的。)
(16)ŋa⁵⁵(*vi³³) thɯ³¹ʑɿ³³thɿ³³dzi⁵⁵。
(我的这本书)
介词:汉语的介词用在名词性词语前面,而彝语中则用后置于名词的后置词来表示的汉语中的介词短语结构,而没有与汉语用法相同、位置相当的介词类。在使用“在”、“当”之类的介词时, 就会产生错误。例如:
(17)晚上时我们才跳舞。(我们在晚上才跳舞。)
ŋo³¹ khɯ⁵⁵thɯ³³ʑi⁴⁴ni³¹pe⁴⁴ tɕhe³³.
我们 晚上 才 跳舞
(18)我们两个凉山来的。(我们两个从凉山来的。)
ŋo³¹ȵi⁵⁵ ne³¹ʂa⁴⁴ta³³la³³ su³³。
我们俩 凉山 从 来 的
而彝语用后置词“ko³³(于)、ta³³(在、从)、tɕo³¹(向)”这三个格助词加在方位、处所名词后表达空间关系,用来标引处所和空间方位。例如:
(19)fi³³tɕɿ³³ʑɿ³³o³³ tɕo⁴dʑi³³li³³。
飞机 北部 方 飞 去
飞机飞向北边。
(20)thɯ³¹ʑɿ³³bu³³thi³³tho⁵⁵(ko³³)dʐu-³³.
书 桌子 上 在
书在桌子上面。
(21)ma³³ha³³ʑɿ³¹mo³¹no⁵⁵pho³¹ta³³dʑi³¹no⁴⁴la³³
雨 河水 对面 从 下 过 来
雨从河水的对面下过来的。
(22)ʑi⁴⁴ko³³ khu³³ tɕo⁴⁴ ta³³nʐɿ³³ndo³³.
家里 里面 在 酒 喝
彝语这三个方位格ko³³(于)、ta³³(在、从)、tɕo³¹(向、往)表示空间关系的地点、位置、方向和路径,具有多义范畴。其中彝语里“ko³³”是一个具有多义性语法化程度高的多功能词,主要为处所的后置助词,用在地点处所名词之后,表示动作发生的空间场所。进而ko³³逐渐语法化为表时间的后缀,指明动作发生的时间。此外,ko³³语法化为复指代词,可以指代人和事件。方位格“ta³³”原表示“放置、搁置”义,引申后用在处所、方位和时间名词后,表示动作发生的地点或时间、空间的起点,意思是“在”、“从”,表示事物存在或发生的地方。“ʨo³¹(方)”,放在方位名词后而逐渐虚化为表方向的助词,进而虚化为表示动作朝向的结构助词”。在使用区分这三个方位格时出现偏误混用现象,在彝语学习时成为难点。如:“ko³³hi⁵⁵ta³³(站着)”误用成“hi⁵⁵ta³³(站着)”、“ko³³ ŋgɯ⁴⁴bo³³”误用成“ŋgɯ⁴⁴bo³³”
时体助词:彝语里,动词的时态标记多为语法化的虚词,不表示词汇意义,依附在动词之后作为动词的辅助形式表达时态的语法意义。彝语里有进行体、完成体、将行体、经历体、尝试体等丰富的时体助词。这些时体助词在用对应的汉语表达时出现错用的情况。
进行体标记:在彝语中,“ndʑɔ³³ ”、“ȵi³³ mu³³ ta³³ ”都能表达“动作行为正在进行”的功能,具有“正”、“在”义。如以下例句:
(23)ŋa³³ a⁴⁴ ʑi³³ dza⁴⁴ tʂa³³ ndʑɔ³³
我 小孩 饭 喂 进行体
我在给孩子吃饭。
(24)ŋa³³ a⁴⁴ ʑi³³ dza⁴⁴ tʂa³³ kɯ³³ ta³³
我 小孩 饭 喂 进行体
我在给孩子吃饭。
(25)ŋa³³ a⁴⁴ʑi³³ dza⁴⁴ tʂa³³ ȵi³³ mu³³ ta³³
我 小孩 饭 喂 进行体
我在给孩子吃饭。
以上例句“ndʑɔ³³ ”、“ȵi³³ mu³³ ta³³ ”都能表达动作行为正在进行的功能,表面的语义特征相似。这三个标记的功能虽有交叉,但却具有明确的分工,它们的使用条件有所不同,在很多情况下不能互换。其中“ndʑɔ³³”表示持续进行态的词尾,关注动作事件中间持续的过程。“ndʑɔ³³”既可以表达动作开始和结束之间的进行,也可以表示动作结束之后的持续状态;“ȵi³³ mu³³ ta³³”表达动作开始和结束之间的某一时间位置上的进行。例如:
*(26)a⁴⁴ ʑi³³ dʑɿ³³ ŋgo⁵⁵ ȵi³³ mu³³ ta³³。
孩子 互相 追赶 进行体
孩子们在互相追赶。(此句进行体助词ȵi³³ mu³³ ta³³应换用“ndʑɔ³³”)
*(27)po⁵⁵ ndʑɔ³³ ko³³ ɛ³¹ tɕhɿ⁵⁵ tha³³ ndo³³ 。
跑 正在 时候 水 别 喝
正在跑的时候不要喝水。(此句进行体助词ndʑɔ³³应换用“ȵi³³ mu³³ ta³³”)
完成体标记:彝语中,“o⁴⁴”、“ta³³ o⁴⁴”附着于一系列动词之后,表示动作行为的完成。“o⁴⁴”只表示完成状态,跟动作的发生时间无关, 因为“o⁴⁴”既可以用于过去的事,也可以用于将来发生的或设想中发生的事。当“V+ o⁴⁴”处于句子末尾的时候,这种句子的时体有歧义。“V + ta³³ o⁴⁴”表示动作已经完成了变化或已完成,表述已完成的事实,只用于过去的事。如以下例句:
(28)tshɿ³³ dzɯ³³ o⁴⁴ 他吃了(开始吃、吃过了)
(29)tshɿ³³ mu³³ o⁴⁴ 他做了(开始做、做过了)
(30)tshɿ³³ hɯ³¹ o⁴⁴ 他看了(开始看、看过了)
(31)tshɿ³³ dzɯ³³ ta³³ o⁴⁴ 他吃了(他已经吃过了)
(32)tshɿ³³ mu³³ ta³³ o⁴⁴ 他吃了(他已经做过了)
(33)tshɿ³³ hɯ³¹ ta³³ o⁴⁴ 他看了(他已经看过了)
前三例句,说话的同时事件可能实行,一种决意或马上要做的事情,后三例句表示动作的完结。
将行体标记:彝语中,表示将要发生的动作或存在的状态及打算、计划或准备做某事时,动词后面附着“mi⁴⁴”、“ mo³³”助词来体现。“mi⁴⁴”用于条件状语从句、表示愿望或意愿,mo³³表示约定、命令或按计划要做的事。比如:
(34)mu³¹ ʂɿ³³ ɣa³³ ȵi⁴⁴ a⁴⁴ʑɿ³³ ʑi⁴⁴ nɯ³³ m̥a⁵⁵ mo³¹ dɛ³³ bo³³ mi⁴⁴ 。
以后 长大 的话 老师 做 去 将
我长大后要去当一位老师。
(35)xo⁴⁴tʂhɯ³³ ɕi³³ la³³ mi⁴⁴ ta³³ o⁴⁴ 。
火车 到 来 将 了
火车就要到了。
(36)nɯ³³ hi⁵⁵ dʑo³³ mu³³ bu̱³³ la³³,ŋo³¹( khu⁵⁵ ʂɿ̱³³)vo⁵⁵ ʂɯ³³ tsi³³ nɯ⁴⁴ ta³³ mo³³ ma³¹ 。
你 快点 adv 回来 我们 (过年) 猪肉 留 你 着 将 语气
你赶快回来,我们将留着过年肉给你(三岁侄儿电话语录)。
(37)ŋo³¹ dʑɿ⁴⁴ tɕho³³ ʑi⁴⁴ko³³ bo³³ mo³³ 。
我们 一起 家 去 将
我们一起回家吧。
在表达将来情貌时这两个标记出现混淆的情形。比如:
(38)ŋa³³ i³¹ȵi³¹ ʐɿ⁴⁴ mu³³ bo³³*mo³³(mi⁴⁴) 。
我 今天 早 状 走 将
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39)tshɿ³³ la³³ ʑi⁴⁴ nɯ³³ ŋa³³ hi³¹ nɯ⁴⁴ kɯ³³*mi⁴⁴(mo³³) 。
他 来 的话 我 说 你 听 将
他一来我就告诉你。
补语标记助词:彝语动补结构的重要表达形式为动词+单音节的补语标记词“si³¹/ si⁴⁴+结果补语句,相当于“动词+得+结果补语”,如“m̻a⁵⁵ si³¹ a³¹va⁵⁵(教得不好)”、“mu³³ si⁴⁴hɯ³³(做得好)”等,而有的结构往往可以省略掉补语标记词“si³¹/ si⁴⁴,如“mu³³(si⁴⁴)ʑo⁵⁵(做错)”、“ʣɯ⁴⁴(si⁴⁴)nbu̱³³(吃饱)”等;彝语里用补语标记对汉语的表达容易产生干扰迁移。例如:
(40)衣服风吹得走了
i³³ti⁴⁴mu³³ɬɿ³³phu³³si⁴⁴bo³³o⁴⁴
衣服 风 吹 得 走 了
(风把衣服吹走了。)
在该句中过度使用标记“si⁴⁴得”,是因为彝语负迁移的结果。如果强调动词所导致某种结果或程度的话,重叠前面的动词后链接双音节的补语标记词“si³³ni³¹”,再加结果补语句(多为表消极的结果)即动词重叠带补语的重叠式“VV+ si³³ni³¹+结果补语”。彝语补语表达中用单音节的“si³¹/ si⁴⁴”(得)还是双音节的“si³³ni³¹”(得)容易出现误用。例如:
(41)ŋa³³ ʣɯ⁴⁴ʣɯ³³ si³³ni³¹(*si⁴⁴) nbu³³ kɔ⁴⁴ba³³ o⁴⁴。
我 吃 (叠) (助) 饱 太 了
我吃得太饱了。
(42)a⁴⁴ʑi³³ŋo⁴⁴ŋo³³ si³³ni³¹(*si⁴⁴)ȵɔ³³ŋgu³³o⁴⁴。
小孩 哭 (叠) 得 眼 肿 了
小孩哭得眼睛(都)肿了。
状语标记助词:彝语动词和形容词都可以作状语修饰动词,但是两者所用的状语标志不一样。动词作状语时加状语标志ta³³,而形容词作状语时加状语标时mu³³。很多对对彝语学习和使用难以掌握。例句:
(43)bu̱³³ma³³ hɯ³¹ ta³³ bu̱³³ 。
字 看 状 写
看着字写。
(44)mu³¹ʂɿ³³ȵi³¹ ʐɿ⁴⁴ mu³³ la³³ 。
明天 早 状 来
明天早点来。
2.3.3 语法范畴
疑问句:彝语是非疑问句、正反疑问句和选择疑问句类型都是重叠谓词中心表示疑问的句法意义。谓词疑问式重叠主要分单音节和多音节两种形式,单音节的问句格式为“AA”式;多音节词重叠最后一个音节为“ABB”、“ABCC”等式。例如:
(45)nɯ³³i³¹ȵi³¹bo⁴⁴bo³³?
你 今天 走 (叠)
你今天走吗?
(46)nɯ³³ ŋa⁴⁴ la³³ hɯ⁴⁴hɯ³³?
你 我 等 (叠)
你要等我吗?
受母语影响,在汉语习得和使用中,会出现重叠动词表示疑问的用法,类似的例子如:“你上课课啊?“你结婚婚?”等。彝语重叠表疑问是由选择问、正反问演变而来,通过省略选择问句的标记词、否定副词后紧缩而成的重叠式。彝语有标记的正反问句、选择问句都是用同一种形式“V一da³¹一Neg一V”来表达,而彝语谓词重叠式问句“VV”都可以用有标记的正反问句和选择问句 “V一da³¹一Neg一V的形式,在疑问句的表达里,彝族普遍习惯用选择问句来表达,例如:
(47)ʣɯ³³ da³¹ a³¹ ʣɯ³³?
吃 还是 不 吃
吃不吃?(吃吗?)
(48)nʐa⁵⁵da³¹ a³¹ nʐa⁵⁵?
美 还是 不 美
美不美?(美吗?)
(49)ȵi⁴⁴dɯ³³dʑo³³da³¹ a³¹dʑo³³ʔ
坐 处 有 还是 不 有
位子有没有?(还有座位吗?)
否定:彝语的否定标记有:ma³¹、a³¹、tha³¹/tha⁵⁵,陈述句中,“ma³¹”为古彝语否定标记,“a³¹”为现代彝语否定标记,“ma³¹”的辅音字母弱化逐渐脱落变成了以元音开头的“a³¹”;祈使句中,古彝语否定标记多为低降调为tha³¹,现代彝语否定标记多为高平调tha⁵⁵。这几个否定标记ma³¹、a³¹、tha³¹/tha⁵⁵的位置都在动词、形容词前。“a³¹”相当于汉语的“不”和“没”,说彝语的人在表达汉语否定时出现不区分“不”和“没”的情况,在汉语否定的习得过程中,最先学会否定词“不”,出现以下错句。如:
(50)你吃饭了吗?——*不吃
(51)你写作业了吗?——*不写
另外彝语里还有一种情形:表示祈使语气的句末词“ma⁵⁵”,具有否定的语义,这也是说汉语的人难以把握的情形。例如:
(52)a³⁴ʑi³³ gɯ²¹dʑi²¹ ma⁵⁵ 。
孩子 摔倒 语气
别让孩子摔了
(53)dʐɯ³³mo²¹ li³⁴ndo³³ ma⁵⁵。
钱 丢失 语气
钱别弄丢了
(54)ndʐɿ³³ ʑi⁵⁵ ma⁵⁵
酒 醉 语气
别酒醉了
自动和使动:彝语一部分通过动词词根的内部屈折,主要是声母的清浊交替构成主动和使动的对立,动词浊音表自动,清音表使动。如以下表格:
彝语中,致使义的表达主要通过分析手段实现,但如以上部分动词致使范畴的表达通过曲折形态手段构成自动和使动的对立。如:
(55)a⁴⁴ʑi³³dza⁴⁴dzɯ³³ ndʑɔ³³。
孩子 饭 吃 在
孩子在吃饭。
(56)a⁴⁴mo³³dza³³ ka³³ a⁴⁴ʑi³³tʂa³³ndʑɔ³³。
妈妈 饭 助 孩子 吃 在
妈妈在给孩子喂饭。
上例(55)是自动结构,“吃”用自动形式“dzɯ³³;例(56)是使动结构,“吃”用使动形式“tʂa³³”,但“tʂa³³”不能单用,必须与前面的致使助词“ka³³/de³³/ʂu³³”结合,才能表达完整的致使义。可见,在彝语中,形态型致使不仅适用的动词有限,而且必须与句法型致使结合使用。在这类动词致使范畴的表达中,汉语者往往出现错误的表达。如:
(57)nɯ³³dza³³de³³ŋa³³a³¹*dzɯ³³(tʂa³³)mu³³ta³³ŋa³³ɕi⁴⁴mu³³a³¹mi⁵⁵.
你 饭 助 我 不 吃 给吃 条件 我 怎么 不 饿
你不给我饭吃,我怎么不饿呢。
(58)nɯ³³e³¹tɕhɿ⁵⁵ de³³ŋa³³a³¹*ndo³³(to³¹).
你 水 助 我 不 喝 给喝
你不给我水喝。
反身格:反身是反射或强调的代词,动作行为自己施向自己。彝语通过人称代词领属格的重叠来表达反身格,同时受汉语接触影响,彝语反身的表达用“人称代词属格+tsɿ⁵⁵ tɕe³³(借词“自己”)”来表达。在现代彝语中,这两套反身格表达普遍兼用,老一辈的倾向重叠式反身格,年轻一代普遍转用“人称代词属格+tsɿ⁵⁵ tɕe³³”汉语借用的表达。
结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彝族和汉族之间的交往日趋广泛,彝语和汉语之间的接触日益频繁,两种语言之间的互相影响也越发明显。通过上文彝汉语接触引起影响变化的描述可以看出,彝语和汉语接触和影响是双向的。二者的接触在使用功能和语言结构方面(词汇、语音、句法)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彝语从汉语里吸收了大量的借词,在句法方面,彝语和汉语相互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种语言之间习得和使用的干扰。本文对彝、汉语接触影响的描述分析还比较浅显,对彝、汉语的接触相关研究需要不断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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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蒋志聪荐稿,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