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差别只在于‘境界’的不同”——访彝族青年诗人、评论家沙辉
访谈时间:2020年5月14日20:00
访谈形式:面对面访谈
访谈对象:沙辉(70后,彝族青年诗人,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访谈者:马龙(00后,彝族青年诗人,西昌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一学生,四川省青少年作家协会会员,盐源县作家协会会员)
(作家沙辉)
马龙:沙辉老师,您的“祖先情结”诗写理论得到了诗界一致认可,请问您的这一诗写理论是来源于彝族的祖先祟拜思想吗?
沙辉:首先,对于每一个彝族人来说,祖先崇拜思想是有的,并且是根深蒂固的。想必你也从小切身体会到过祖先崇拜思想对你的影响。在长辈们平时随便的言谈中,或者是在火塘边讲述的故事,都会时时透露出彝人对先祖对祖辈们的那份特殊情怀。很多人知道彝族的祖先崇拜思想,但是不一定真正理解其中蕴含的深层缘由。对我来说,祖先崇拜的精神实质是对祖辈们切实的感激和感恩之情。你说,我们能够生活在今天这样文明和谐、美好的时代,它仅仅是我们自身的不断奋斗、不断进取的结果吗?试想,如果你生在原始社会,生在以往任何一个“最坏”的时代;或者丢弃你的手机,丢弃你的一切“现代化”的东西,把你一个人丢弃在一个与现代文明社会毫不沾边的荒郊野外,你是什么一种状况?——我们现代人所依赖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你有再大的本领,你能够享受到今天这样的现代化的美好舒适生活吗?如此安适的日子是怎么来的?就只是你自己拼搏出来的吗?不是。人类从蒙昧到文明、从“窘迫”到安适,无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的艰辛历程之后的成果。我们真的应该对无数代已经作古成泥成风了的先人们心怀深深敬意与感激!
当然,“祖先情结诗写”也不仅仅源于这样的“情结”,在我从事“祖先情结写作”期间,内心里真的充满了对于民族传统文化和精神不断丢失、世界文化同质化严重的失落、痛苦这样的“精神阵痛”。此时,祖先是一种寓意,“祖先情结写作”是一种呼唤、批判和反思,甚至是一种对于自我的精神激励与抚慰、救赎。人活着,是要有感恩之心的,否则,你一辈子也寻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感。“我是从远古走来的风里母亲撒下的一颗种”,我很庆幸自己生活在今天这样一个美好的时代,物质生活基本不愁,可以追求“更高一级”的需求、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所以,“即使我睡着也睁一只眼观望奶我的人间”,即使睡着也睁一只眼观望奶我的人间,是因为深深的感激,感激奶我的人间,就像一个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一边吮吸乳汁一边幸福地望着母亲。正因为我深切认识到今天的这一切都是祖先一点点积淀下来的,因此我将我这样的情感融入诗歌的血液中,成为我诗歌的灵魂、而在那一两年的不断创作中,形成了“祖先情结”诗写理论。
马龙:沙辉老师,您可以谈谈您对我们年轻人的创作的一些看法吗?
沙辉:要想进行创作,我认为必须得大量地去阅读,然后思考、感悟,然后去动笔。创作除了这三样,别无它门。不然,作家的孩子不都能够成为作家了?即使广泛阅读了,没有去做到更好地消化和思考,没有慎终如始地动笔,那就得不到进步。文学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有些过程是必须要经历的。真正的天才,是极少数,做什么事都最好不要太过寄托希望于自己的天分。生活中你也应该看到,不管是哪一方面的“神人”、“牛人”,真的是极少数。而我一直觉得,真正的神与人的区别,是神跨一步,就是人一生的千山万水。而这样的“想法”,也是缘于我一次半梦半醒中的“头脑风暴”:我在似醒非醒中“梦到”,天上的一对对神灵在一边跨步一边谈笑风生地天空中行走;而神的一步,就是我们一生也翻越不了的千山万水。——这样的意象也许缘自于《红楼梦》中开头一僧一道说说笑笑来到峰下的情节,但是又不尽然,我在这样的幻觉般的“梦游”中“梦见了”人神的某种本质性区别,即神灵的一步是人间的千山万水,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抵达的。基于这样的“思绪”,我写了一章《神灵的跨越》的散文诗,并以此作为收入此作品的散文诗集的书名。——由此也可见,灵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所以说,创作达到一定境界之后,的确如一些诗人所说,是灵感和诗歌自己来“找作者”而不是相反。这并非没有道理。
在我看来,人神有这样的区别,而人与人之间却只有“层次”和“境界”的区别,而没有聪明与愚钝、优秀与不优秀的差别。当你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就成为了“优秀”,就与别人有了差别。你的“格局”也就不一样了,你的思想格局、精神格局、内心格局、视野格局甚至是阅历格局就都不一样了,就是另一种“层次”和境界了,就是一种“质”的不同和变化了。而境界的提升,需要不断地修炼,这个修炼的过程,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努力”的过程。所以你的作品的优劣之分,有时候只取决于你所下“功夫”的深浅的区别。比如:一开始我们进行所谓的创作,都是来源于模仿,模仿别人的优秀作品和词句,模仿别人高超的写作技巧,可能一开始我们过分追求诗语即诗歌的艺术性,却忽略了诗歌该有的例如哲理性之类的思想性,相反,我们在过分追求和注重思想性的时候又或许没兼顾到诗歌的艺术性,或者说丢失了它的艺术性,这是值得警惕和矫正的。一首优秀的诗歌必定是艺术性与思想性高度统一的产物。
马龙:沙辉老师,人们都以似水流年来形容光阴一去不复返,但我读到您的“心三部曲”诗集第三部《高于山巅隐于心间》里一首叫《所有的光阴,都打包在我的身体里》的诗歌,我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惊讶和好奇,进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这应该是您独特的“视觉”和“观点”,能具体谈谈吗?
沙辉:虽然我知道有些人的诗歌创作就是这样以“逆向思维”见长的,比如有人写“路向后立了起来”,但是我并不刻意去追求这样的逆向思维。这首诗是我爱思考时间、岁月和生命的结果,是一种“自然的收获”。你想,我们的肉身由小到大,这是不是时间作用的结果?那么时间去了哪里呢?时间就在你身体里,就像食量一样,它让你成长、长大。所以我说所有的光阴都打包在我的身体里,它隐藏在我的身体里,我的皮肤是它的院墙。正如我在诗歌题记中所说“所有曾经照耀过我的阳光,都被我收藏在身,一如所有曾经在我身上经历的事物,都正自寻找到归宿般在我身上尘埃落定”,这又是我对事物终归会有一个“结果”的认识的阐述。
马龙:您刚刚谈到了对光阴的独特理解,请问还可以分享一下您的其它一些独特的观点或感受吗?
沙辉:你热爱诗歌,愿意听这些,我就给你讲讲嘛。我还有一个所谓的观点,是觉得其实现代化的许多产物是“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金属冰冷,草木有情。比如,冬天期间的冷天里,你用手去触摸金属和草木,谁更“冰冷”呢?是金属,对吧?这是一个例证。 其次,假如你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也没有手机之类的联络工具,然后把你丢到一个繁华、楼厦林立的现代化大都市,此时你的心境会是怎样的你可以想象出来。此时,那些金属和钢筋水泥结构的建筑物,它会让你有哪怕是立锥之地的栖息之所吗?不会,是吧?这些建筑物,这些繁华的街道,你会觉得它会属于你吗?此时,无比繁华的现代化都市对你来说是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而在完全相同的情况下,把你丢进一片树林,就像《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星期五”,草木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你也可以在林子里找到例如野果、野味之类的“免费”食物。所以我深信草木是有情的。关于江河山川的诗歌自古就多于关于城市化、现代化的诗歌,因为它代表和切合了诗人和诗人精神世界里的某些“天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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