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本真和本质化诗写下的异彩——以《四月过故乡》简析鲁娟的诗歌写作
人之为“人”,皆因为有“情”。喜也为情,悲也为情,无“情”则万物无“色”、无“味”,人便犹一硬石、一枯木;哀也因有“情”,乐也因有“情”,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此也。所以,诗为人的情感的“珍珠”,不仅言志,也言“情”。鲁娟是诗人中“有情人”的一个典型,所以她和诗歌“终成眷属”:她对包括天地、父母、亲人、熟悉和不熟悉的人、虫蚁、花草、空气、故土、清晨和黄昏及四季等等是有情的、有爱的,并且爱得那么真、那么深、那么纯和美与好。一个人的天性和秉性,直接决定他(她)的诗歌作品的成色、属性和特点。我前几天在QQ“说说”里说,是精神上的天生洒脱和豪迈造就了李白之诗:“李白的诗歌一个总的特点是什么?是夸张!是运用了最普通不过的夸张手法。而为什么小屁孩都会用的夸张手法到李白这里就悬乎其技了?这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洒脱与豪迈,是因为他的‘夸张’是天生的,不是生造的。‘自然’是天道,是最本质的和可贵的东西。所以李白别人模仿不了,人们因此才有‘杜诗可学,而李白不可学’的说法”。“情”和“爱”人人都有,而鲁娟的情和爱,是一种“始终”指向“美和好”的”和爱,就像李白的天性洒脱造就了他古今一绝的诗歌,鲁娟内在的精神之美造就了她的诗歌之美。这首《四月过故乡》,看得人“动情”,让人情绪翻涌,心生感慨;而它的精神内质,其实是一种“美好”的东西,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在“作祟”,就是赞美故乡,表达诗人对故土亲人的无限热爱之情、深深眷恋之情。
鲁娟的第二个特别明显的特点,是她的诗歌总是写得简洁隽永。她的诗歌差不多都是“直奔主题”的,但是神奇的是她的“直奔主题”和我们其他人的直奔主题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不一样在她“直奔主题”的过程就是完成诗歌的过程,就是完成诗性构建和诗性表达的过程;换言之,她的诗歌简洁而其义自生、自带、自现,她“直奔主题”得有让人体味不完的味道在其中。她的诗歌不在意于给你一个“最后的意思”,她的目的在于完成文随意走的文字的自我表达,在于文字的自我完成。
至于对《四月过故乡》的具体欣赏,我只简单地说这么几点:
1、它是一首行吟诗,也是一首思乡诗。说到行吟诗和思乡诗,想必很多读者或许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古诗词,因为古人多行吟诗、思乡诗,并且古人是把行吟诗、思乡诗“写绝”了的。由《四月过故乡》这样一个题目想到古代的行吟诗和思乡诗,鲁娟的这首诗也陡然生出那么一番“古意”来,不过它原本是一首地地道道的现代诗。为什么古人有那么多如此感染人的行吟诗和思乡诗流传下来?这里面固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一个重要原因是:古人交通、通讯不便,那些漂泊的诗人想必他们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花费”在了背井离乡的旅途上、异国他乡里的,所以古诗词很大一部分是行吟诗、思乡诗。而今天,通讯发达了、交通便捷了,距离不再是距离,故乡不再“遥远”,夸张和不夸张地说,一切可能都只是瞬间就可以做到的事。――乡愁不再具有古人那般浓烈的色彩。但鲁娟还是“惆怅”,还是思乡和行吟,所以才有了《四月过故乡》这样的诗歌。——这也说明鲁娟是“诗人”的,是有“情”的、有“爱”的,而非像有的人活得习惯了、心安理得了,活得无动于衷甚至是麻木不仁,所以说,诗人就是诗人,不同的。
2、诗歌作为一种语言艺术,从某个层面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营造”,是氛围和情绪的营造和彼此带动、感染。当我一读到这首诗的前言,特别是类似于“多少年”“夜火车”“黑暗”“呼啸而过”“驶过”“故乡的大地”“熟悉而温暖”这些语词,一种浓烈的情绪已然包围、浸泡了我的身心。“群山沉默,/像寡言的祖父/或老去的父亲/……”情景交融、人物两相交混,“营造”和达到了一个景、物、人及情感彼此水乳交融的美学境界。
具体地说,在这一首诗里,鲁娟让静态的景和物(如:山)和动态的人(如:父亲)彼此交织交混,在写物(故乡)和写事(“差点落泪”“轻抚我的额头”等)中写了人写了情,又在写人写情中写了物写了事,甚至以至于让读者都“迷糊”了起来:这是写的故乡还是人哦?然后仔细一想之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所谓的“情景交融”“物我两忘”啊。诗歌因此达到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至高美学境界。在这首诗里,鲁娟依然显示出了她的诗歌写作的简洁、隽永特征,不枝不蔓却又情绪饱满圆润、不偏不倚却又情感丰饶深厚。鲁娟的诗歌就是这样,不花花绕绕、不故作高深,不像当下许多稀奇古怪的诗人,制造语言的迷宫、精神的陷阱、思想的危崖。鲁娟的写作是本色的写作,即她的诗歌的吸引人缘自于她的思想的纯洁、内心的精致、情感的美好。
前几天我请河北一个很有影响力的诗人讨论一下我的一首作品,他对我强调:我们要学会让画面和“物”来承载我们的思想、情绪,来承载我们的作品。我说这很有道理也很“接近于”诗歌的另一“天道”,就是诗歌理应让它所要承载的东西“自带”出来、自现出来,而非作者自己干吼干叫出来;同时我同他交流说我觉得诗歌应该起码具备两样东西:情和美。诗歌应以“载情”为天职,否则,便成为了其它体裁之作品而不必归于诗歌名目下。对于当下中国诗歌界流行――大行其道甚至一边倒的叙事化写作,我不敢说这不是回归诗歌的“本真”“本道”写作,不敢不承认这是它接近于诗歌的另一“天道”:诗歌理应回归于生活。――它因此才如此盛行嘛。但是我反对“面无表情”的写作、内心情感干枯化的写作;我反对透过文字、透过作品、透过纸张依然看不到作者的一丝半点情感的写作,更反对借叙事和口语写作掩盖自己内心情感的干枯化的写作――抒情的方式可以不同,甚至最好是“隐形”的、以画面什么的为支撑的、以叙事等手段为形式的,但不管如何,诗歌始终应该以载情为天职。这是我的观点。在这样的诗歌观点前提下,我非常反感和反对当下那些泛滥成灾的根本不带一点情感的、干巴巴地叙事的诗歌写作,这样的诗歌写作我们可以斥之为“无病呻吟”,是对诗歌和诗歌写作的轻视、亵渎和污蔑。我认为这也是当下诗歌倍受大众诟病的一大原因。
我告诉那位河北诗人,“抒情传统”是我们彝族人的一大精神传统和文化传统,我们彝族之所以成为一个诗歌的民族,正是因为我们彝族一直葆有抒情传统这一民族精神背景“没有生命温度的文字,是文字的僵尸”,我本人就在一首小诗里直言,“你活着,就是你在拥有着整个世界……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是抒情的/不为什么,因为我拥有着世界/和生命”;然后我告诉他说我也深切地觉得,我们彝族诗人在一如既往地葆有这一丰富内心世界、精神传统的前提下,也应该调整、转化和探索我们的诗歌表现手法和形式,而不是像上面说到的只是凭借自己的“浓烈”情感干吼干叫,只会浅白地浅层地“直抒胸臆”。鲁娟的诗歌写作,虽然也属于“抒情”甚至往更大范围归纳也属于“直抒胸臆”的范畴,但她的诗歌“直抒胸臆”得有味、具有美感和艺术性。这个和我曾经在评论她后来获骏马奖的《好时光》时指出的鲁娟的诗歌写作是对“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辩证处理和把握的诗歌写作策略是一样的道理。这对于学习诗歌写作的彝族(甚至是少数民族)年轻人,不无具有借鉴和思考的意义;同时,鲁娟的诗歌,也是对于研究、讨论彝族诗歌时除研究和讨论吉狄马加、阿库乌雾等人诗歌之外的又一鲜活范本甚至是一种全新角度和范本的提供。(2018-4-5上午于手机微信)
附:
四月过故乡
多少年没有坐过夜火车,窗外的黑暗呼啸而过,驶过故乡的大地,熟悉而温暖。
——题记
鲁娟
无数次注视夜色缓缓降下
这一次却差点落泪
群山沉默,
像寡言的祖父
或老去的父亲
俯下身来轻抚我的额头
群山温柔,
索玛怒放淹没通向村庄的路
洁白的苹果花静静赞美着母亲
各色花香就快要,
快要把我领回孩子们的家
(2018.4.4)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作者简介:沙辉,彝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盐源县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18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在《民族文学》《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中国诗歌》《中国文学》《中国诗人》《新大陆》(美国)、《诗与小说》(香港)《当代文坛》《边疆文学·文艺评论》《雨花·中国作家研究》《草堂》等报刊发表作品。
作品入选《中国2016年度诗歌精选》《中国诗歌选》《中国诗歌·民刊诗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1940—2015)》《中国散文诗》《中国散文诗人》《中国散文诗精品选读》等十多个权威选本。获国家、省级文学奖三十多次,教育教学省州级论文奖30篇次。
著有“心三部曲”诗集《漫游心灵的蓝天》《心的方向》《高于山巅隐与心间》,《高于山巅隐与心间》获第八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奖。散文诗集、评论文集、人物访谈录等多部作品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