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眼中的彝族现代汉诗:1980-2008“大凉山彝族现代汉诗”山外回响(一)
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出了一个年轻的现代诗人,他用潇洒的散文语句写诗。他的诗告别了俳偶的尔比尔吉(彝族谚语),不拘不束,如风中鸟,如水中鱼。在他的诗中,传统的“歌”的成份已经很稀薄了。他传达给读者的,与其说是“我看见了什么”。……他就是年轻的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吉狄马加的诗中跳跃着彝人之魂。读了他的诗,谁都不怀疑,他对他的民族怀着深深的爱。……吉狄马加的诗使我惊奇,使我看见了彝魂在跳舞。彝族原称夷族。夷这个字本来不含贬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夷,东方之人也。从大,从弓。”人站立着,横张两臂,便是大字。这个大人背一张弓,便是夷字。古代东夷之人,狩猎为生,所以背一张弓。这个夷字传达给我们一个勇士的意象。(摘自诗集《初恋的歌》) 1985.3.14
——流沙河(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
生活在中国西南方大小凉山的彝人是一个饱经磨难而又善良、强悍、顽强、有着火一样情感的民族。“火把节”既是那个民族盛大狂欢的节日,更是他们世俗生活的象征性仪式与精神肖像。
此前我们曾经读过不少以大、小凉山,以彝人生活为题材的诗歌。坦率地说,那些诗歌大都是风貌地物、民俗风情的极肤浅的浮光掠影的展览,充其量再加点千篇一律的劳动光荣、生活蜜甜之类所谓抒发情怀,其实与震颤、跃动在山林之中、地层之下的深沉厚重的黑色彝魂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那些诗篇所发出的虚伪、苍白、空洞的陈词滥词唯一的诗意效果,就是构成一个“太阳在他眼里血一般灿烂/土地在他眼里火一般辉煌”(《土地上雕像》)的神奇民族的淹没和埋葬。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处理彝族题的诗歌到了吉狄马加才真正揭开了本质的触动,深入彝人之魂,并将这种触动和深入表达得梦幻般扑朔迷离、神谕般莫测高深、神性般高迈圣洁的新篇章。
“对人的命运的关注,哪怕是对一个小小的部落作深刻的理解,它也会是有人类性的”“我写诗,是因对人类的理解……”吉狄马加反复强调的“关注”、“理解”显然已经大大超越了民族沟壑的自足与分离。
吉狄马加虽然还不能称作大师,却与荷尔德林、里尔克、博尔赫斯、帕斯等大师们踏上了同一条存在之思、存在之诗的徒劳而伟大悲壮神圣的精神历程。由此,吉狄马加的忧伤是注定的也必定是形而上的(他在诗中也反复言说了他的“忧伤”);但是,若对此圣徒般忠诚不懈地泣血追求,吉狄马加也将因此而辉煌。但仅仅把他归结为一位少数民族诗人显然是既不公正也不完整的。(摘自《凉山文学》1987年第三期)
——杨远宏(中国当代著名诗评家)
彝族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它对于我们来说,也可以说是一个陌生的谜一般的民族,尤其以文化的角度来说,我们更是知之其微,它几乎是躲在世界和历史的角落里默默无闻,这使我们几乎有一种错觉,以为那是在一片原始的森林和封闭的峡谷中生存的一个落后愚昧的民族。其实是我们的无知和偏见。吉狄马加、俄尼·牧莎斯加等许多大凉山彝族现代诗人的出现充分证明他们的民族是一个优秀的极其智慧的民族,而他们居住的土地是一片充满诗意的土地。他们之所以长久地默默无闻,我想他们是在积累、在沉思、在等待,终于他们今天开始喷发开始展示自己了。(摘自诗集《部落与情人》)1999.11
——孙静轩(当代著名诗人)
在上帝死亡之后,在人降格为物的破碎崩溃的年代里,从大凉山彝乡杀出一群剽悍、质朴、神秘的诗人,他们阳性十足,他们神情高扬,让阳萎、卑琐的现代文化人相比之下更加无力重振诗歌的雄风。我从这群汉子身上看到了一线希望。
从诗歌发生学角度来说,我个人认为诗歌有三个发源地。一是文化、一是地域、一是生命。常见的诗歌是“从诗歌中产生的诗歌”,即文化发生范畴。优秀一些的诗歌是生命的表达,即生命范畴的诗歌。较少见的是从地域发生的诗歌,因为随着“地球村”的缩小,汉文化与西方的强力殖民,古老独特的区域文化日渐消亡,从独特地域发生并与现代文化相融而成的诗歌便比较少见。
《彝风》的发源即是地域加生命二维发源地重合的独一无二的发源。也许《彝风》诗人们认为更重要的是彝文化,但我想说的是,这种文化也是一种地域文化,根本还是在地域,以及彝人未经深度污染的生命。
目前,中国的诗人们(包括朦胧诗人、第三代诗人、晚生代诗人)最重要的努力是“生出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实在缺少自己的安身立命的依据与谱系。而《彝风》的诗人们幸运的一点是,他们先在地拥有自己的母亲—彝地域文化。在此基础上,他们毫不费力地得到(而不是生下)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的诗歌即是现代多元文化(准父亲)与文化所生的儿子。这样的诗歌有着深厚的底蕴,不管他们怎样处置,母亲文化先验地融在了他们的血液中、无意识中。(摘自《彝风》第2期) 1999.3.16
——梦亦非(当代著名青年诗人、诗评家)
现代社会文坛变得异乎寻常的寂寞冷清,诗歌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软状态,境况尤为堪忧;可是我们把目光投向长期被忽视的当代少数民族诗歌创作园地,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惊异振奋的感觉。兴起于西南大凉山的彝族汉语诗人群异常活跃、新人层出不穷,尤为令人注目……这些为人们所熟悉或并不熟悉的诗人们以丰富而新颖的诗歌创作构筑起了一道亮丽的诗坛风景线。
彝族汉语现代诗人们对当代汉语诗坛诗美特质和诗性的失落有清醒的认识和足够的警惕,他们是缪斯女神虔诚的朝拜者,有着纯正的诗美追求。尽管他们不事张扬,没有浩大的声势,但决不寂寞孤独,比起沉陷于物欲不能自拔的世俗众生随波逐流、无所依托的灵魂来,他们为重建民族文化精神所承受的心灵焦虑、痛楚或许是一种幸运,因为缪斯的神性给了这些忠实的信徒生命的灵性,启迪着他们在民族历史文化光环的沐浴下走向理想的精神家园,不管他们是生活于穷乡僻壤,还是现代都市的空间,正是执著诚挚的民族感情使他们抵达和据守的诗意性心境成为生命本真的存在。
身处现代文化语境中的少数民族诗人,所属亚文化形态的多重人格身份导致他承受着多重精神负荷,使其历尽心理失衡、思想磨难和种种心灵创伤;作为文化人目睹本民族传统历史文化在现代社会工业文明的冲击碰撞下伤痕累累、气息奄奄,这不能不激起诗人内心的震惊、困惑、焦躁、惨痛。因此诗人的民族情怀已不仅是普泛的思想情感依托,而且是一个民族文化守护者自觉抗拒冲击、捍卫民族文化的力量源泉,是一颗受伤的焦灼心灵最后的皈依。(摘自《四川彝学》1999年刊)
——宋永祥(当代著名学者、诗评家)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文稿编审:阿索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