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毕摩文化的守护与传承
父传子承是彝族毕摩文化传承中最为重要的制度,图为曲比类类在授徒。
授徒
曲比尔日毕摩在为病人绕魂
毕摩文献
在大小凉山的彝族村寨,你时常可以遇到头戴神笠,背着经卷的毕摩,他们以祭祀送灵、祈福纳福、禳灾祛祸、驱鬼施咒、占卜行卦为职责,形成了独特的一方文化,尤其是有“毕摩文化之乡”之称的大凉山腹心美姑县,以拥有3000毕摩,毕摩文化神秘悠远和博大精深蜚声海内外。2014年,“尼木措毕祭祀”“毕摩音乐”“毕摩绘画”被国家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被纳入国家保护视野。曲比尔日、曲比类类是众多毕摩中的文化守护与传承者,在大凉山颇有名气。
(一)
初识曲比尔日那是1989年初冬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别人介绍,怎么也不会把这个披着擦尔瓦黑黑的彝族男子与神秘的毕摩职业相联系。因为,彝族人的心目中,把毕摩作为智者的化身,是人、鬼、神的中介,赋予了他们无所不能的神圣形象,而眼前这个有几分缅腆的小伙子,就是山野中随处可见的普通彝族青年。后来,相识久了,才知道,他从小生长在毕摩世家,是杨古书布大宗师第27代毕传人,其爷爷和父亲都是相当有名的毕摩。
第一次采访曲比尔日,他显得有些腼腆,默默地望了望远方,半天才说了一句:没有什么可以讲的嘛,毕摩就是念经治病的人。在我的再三恳求下,他讲了许多关于毕摩和自己的事儿。他说,他5岁开始随父亲学习作毕知识技艺,平常白天跟随大人放羊,经常背诵经典内容,晚上学习毕摩文字、经典唱诵和草扎、泥偶、神座、占卜等知识,父亲对他要求特别严格,每晚有空都要教授经文和仪式知识,过几天都要检查学习情况。有仪式时,时常跟着父亲、叔父到他乡,在仪式中学习。15岁之时,就能背诵大量的毕摩经文,能布插数十种神座,在村里已有点名气了,时常被邻居邀作些“晓补”、“咒鬼”、“治风湿”等小型仪式。27岁时,就能背诵近150万字的经文,且已独立主持祭祖送灵、尼木猪胛卜之类的大型仪式。因其作毕知识丰富,仪式灵验,深受大家的好评。尤其是治风湿类疾病,更是远近闻名,慕名前来请他的人络绎不绝。至今已作过30多场送灵归祖、尼木猪胛卜等大型仪式,小型仪式不计其数。家藏有《禀神经》、《驱猴瘟痨疾经》、《咒鬼经》、《驱怪灵经》等200多种祖传文献。
(二)
与曲比尔日毕摩相比较,居住在美姑县合姑洛乡的曲比类类毕摩当属比较现代的毕摩了,穿着上与比较讲究的汉族农民几乎没有差别,还时常用半通不通的汉语给你讲解毕摩文化,这个黑黑的中年汉子,话中时常带着几分幽默,不时让你莞尔一笑。初识曲比类类,与其说他是一个毕摩,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克智能手、月琴手。他时常喜欢参加克智演述,并颇有几分名气,还能弹得一手好月琴。休闲之余,总喜欢抱个月琴,弹奏几曲。据说,因兴趣广泛,吹拉弹唱样样会,又有知识,年轻时的曲比类类颇受姑娘们的爱慕,提亲者络驿不绝。他是一代宗师阿苏拉则的第29代传人,儿时的他,生性顽皮好动,对什么东西都好奇。6岁开始,便在父亲的强制下学习作毕知识,17岁时能独立主持仪式,28岁已开始独立主持大型仪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毕摩。据他自己讲,因不喜欢作毕,小时不知道挨了多少打。记得有一次,父亲让其背诵《毕谱》,因背得断断续续,有些谱系巅三倒四,被父亲用竹杆打得直叫唤。还有一次,在仪式中插错了一道神座,回来被父亲严厉斥责,至今他还清楚得记得父亲的话:“插错神枝意味着对病人的生命不负责,是作毕之人最大的忌讳。”
翻着那些发黄的经书和曲曲弯弯的文字、神图,虽然许多经书的内容不甚了解,但却充满了好奇。拿着一卷残破发黄的经书,笔者问类类,这文献有多少年了,类类笑了笑说:“这是《阿居苏木尼》,是专门用于诅咒的文献,已传了8代人了。”然后他叹息地说:“我们家原来有很多经书的,可惜绝大多数都在‘文革’中被没收和烧掉了,家里现有的几十卷老文献,都是父亲藏在山洞里,政策好后(指三中全会以后)才拿回来的,其余的经书好多都是新抄的。”笔者看了看,面前摆放了《石衣石神女》、《驱鬼经》、《换灵桩经》等估计有150多卷。
曲比类类是一个严格恪守祖训的毕摩。他说,作一个毕摩,随时随地都要为仪式主人着想。毕摩的职责就是为病人着想,为仪式负责,不得偷懒,不得随意增减仪式程序,更不能嫌贫爱富。在他的记忆中,80%的病人经过他做仪式,都吉祥,主人家也很感激。
曲比类类告诉笔者,毕摩有其严格的传承制度,一是父亲传儿子。毕摩家的男子生下来,只要愿意学毕,父辈就有义务,将毕摩知识传授给他。第二种是毕摩家族的儿子,父亲去世得早,他的家族中的毕摩应当将毕摩知识传给他。第三种叫“孜毕”,即自行作毕。与前两者相比,自行传承占很少的比例。这种传承主要指非毕摩世家的子弟,通过算命,若被认定为该拜师学艺成为毕摩者,或因家族、娘舅家族属世袭毕摩,因而认为有世袭毕摩护法神灵附身而致病,需要拜师学艺者。非世袭毕摩弟子拜师,一般都拜家族内或娘舅家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辈(如舅舅、舅子)为师。(三)
说起传承,曲比尔日不无忧虑的告诉我:“毕摩知识深奥难学,现在的年轻人要么到外打工挣钱,要么在学校读书,下一代做毕摩的人越来越少了。他父亲在世时,徒弟有几十人,到了他这一代,两个儿子在读书,都不愿意学,自己也没再带徒弟了。这样下去,毕摩这职业怕是要断代了。”同样,曲比类类也面临同样的尴尬。家族中,有3个拜他为师,自己的儿子中除了一人被强迫学习毕摩职业外,其他的都不再传承毕摩职业。据了解,这种现象,在美姑这个有“毕摩文化之乡”美称的县,具有普遍性。中国彝族毕摩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吉郎伍野告诉笔者:毕摩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面临尴尬境地,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老毕摩不断去世,而年轻的毕摩子弟必须进入学校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甚至更高的教育,不再传承毕摩文化;另一方面,现代文明的冲击,商业观念的浸蚀,医疗条件的改善,人们认知视界的提升,古老的毕摩文化在彝族人心中逐渐淡化。毕摩文化正面临人亡艺息的边缘。如何传承和守护这份历史文化遗产,值得深思。
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的核心成果,是数几年来一脉相承的文化血脉,对于研究彝族社会历史、政治经济、天文历法、医药卫生、宗教信仰、伦理道德等具有重要价值。据美姑县人民政府县蔡县长光阳介绍,当前美姑县委、县政府正立足于文化引领发展,优势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正在全力发扬优秀文化传统,引资15亿用5-8年的时间建成“中国彝族毕摩文化村”。同时,作为全省非遗第一县,力争在几年内将“毕摩文献”申报为《世界记忆工程名录》,把“毕摩文化”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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