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文献中关于四川成都的一些记载
在西南最大的坝子成都平原上,由于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成都成为最早发展起来的城市。在彝族记忆里,成都最早叫能沽(“能”是彝语“红色”的意思)。成都与“红色”的关系,据说是因为成都部落早期一直把西南地区出产的丹砂进行加工,与中原地区作贸易,并广泛作为染料、漆料使用,成都因此而得名。丹即红色,彝语支民族称红色为“能”。
辰砂又称鬼仙朱砂、丹砂、赤丹、汞砂,古代用于炼丹、提炼水银、药用、颜料等。在中国数千年深厚的丹砂文化史上,采冶中心集中在贵州、重庆、湖南、广西、四川、云南等西南地区。《史记》记载秦代寡妇清家族几代人在巴国采冶丹砂致富的故事,隋代也有黔州太守土宗显开采朱砂冶炼水银进贡的记载。
丹砂
我国利用辰砂作颜料有悠久的历史。“涂朱甲骨”指的就是把辰砂磨成红色粉末涂嵌在甲骨文的刻痕中以示醒目,发生在几千年前;“朱笔御批”指的是封建社会的历代帝王利用辰砂的红色粉末书写的批文,目的是为了看着醒目和长期保存。
三星堆那件中国最早的龙袍经专家研究后认为应该是红色,与彝文典籍记载相符。
一、巴蜀广汉本南夷
中原文献《汉书·地理志》记载:“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
在公元前316年秦吞巴蜀前,四川盆地也是西南夷的地盘。秦国占领了巴蜀之后,四川盆地迅速汉化。但四川盆地的东西南北山区仍然是西南夷地盘,在汉代的记载里还可以看到:
西南夷分布图
蜀郡(成都)以北的汶山(大禹故乡)、武都(甘肃南部)都在汉代还仍然属于西南夷。与云贵高原的彝语支民族有相同的文化。
二、尼能时代
西南夷第一个时代哎哺,先民们在古老的云贵高原上,集中觅食,群体穴居,活动范围逐渐扩大,他们顺山脉、河流前行,到达气候适宜、食物丰富的四川盆地。聚居于今宜宾一带的哎哺人类尚青色,叫“尼兹人”,集居于今成都一带的哎哺人类喜红色,叫作“能沽人”,彝族将这个时期叫作“尼能”时代。尼能时代的古夷人处于原始社会的群婚阶段,“男的不知娶、女的不知嫁、知母不知父……。”后来,“尼能”群体的后裔把古宜宾、古成都分别叫作“尼兹落姆”、“能沽落姆”。
尼能是彝语,直译为青红或者黑红。尼能氏在尼米举勾的地方崛起,征服了各个部落形成大联盟,称“尼能时代”。尼能贤君尼苦姆时代,形成了米、祖、摩、布、够、喽啥、卓着七个等级制度,相当于帝、君、臣、师、匠、士、民。尼能时代实行长子继承制。
能沽与尼兹合为尼能,是彝族记忆里的第二个时代。尼能时代已经能生产丝绸、种植水稻、炼制铜器,文明已经起步。
在尼米举沟,尼能作祭。崇拜太阳月亮,炼铁作铜补天地,大力发展制铜技术,推演苍天度数,塑俑造偶,形成了以祖先崇拜为核心的原始宗教体系,但这一时期的形式是以制作偶像供奉崇拜为主。什勺氏族逐渐壮大,取代了尼能氏族,进入了以什勺氏为主的新时期。但尼能仍存在,形成并行关系。
成都
《彝族源流·尼能源》载:“尼能先出现,德晋先形成,尼能哎形成。哎转化成尼;原生哺形成,哺转化成能,尼出如天高,能生如大地,哎卧尼一代,尼苦慕二代,苦慕阿租三代,阿租阿武四代,阿武咪五代,咪祝阿六代,祝雅能七代,能朵朵八代,朵朵里九代,里米彼十代,米彼吕十一,吕武额十二。传到吕武额,传到列通费。哺卧能一代,能依鲁二代,依鲁依三代,依载载四代,载载妥五代,妥雅沽七代,沽纽额八代,额育赫九代育赫遏直十代,遏直米亥十一代,尼君吕武额,能君列通费,毕摩尼米祝,三圣贤时代,尼氏如荣日,能氏似皓月,尼发展成千,能发展上万。”
彝族源流
尼能时代彝族主要住在四川盆地,宜宾到成都一带,但是,云南德晋(晋宁)已形成城市。成都出丝绸,晋宁产铜器,彝文记载里有很多描述。
复旦大学李辉教授2021版遗传迁徙图中,西南彝族约4500年前与中原族群分离。那个时间属于五帝时期,在考古学上属于龙山文化时期。龙山时期最大的特点就是尚黑,黑在彝族里除了指黑颜色之外,还指中心、中央,还有“王者”的意思。
尼能除被解释为青红,也有被解释为黑红的说法。彝族记忆里,尼能时代,尚红、尚黑(尚青),居住在大平原上。所以,我认为西南夷的尼能时代对应中原的仰韶、龙山时代。
在中原记载里,龙山文化时期,黄帝与蜀山氏结亲家,进军中原,与蚩尤久战不下时,西南夷的西王母派女将“九天玄女”帮助黄帝打败蚩尤。接下来,生于西南夷的颛顼接替爷爷黄帝,成为中原之主。颛顼的后人鲧部落被舜建议迁往山东,“以变东夷”,鲧的儿子,出生于西南夷的高密(昆明的又一个音译)接替父亲治水,成为万世敬仰的大禹王(大禹是一个职务,不是姓名)。大禹娶涂山(堂琅山、妥鲁山)氏的女儿,生了启,启建立夏朝。夏王室的亲戚夏伯昆吾部落,因为太维护夏,被怀有野心的商部落首先打败。昆吾部落被逼逐步西迁,一支北上,形成月氏,月氏发展为乌孙。另一支南下形成西南夷的昆夷。
《山海经》及《史记》中西南夷迁徙方向与李辉教授说的刚好反过来:龙山文化时期,西南夷黄帝、玄嚣(少昊)、颛顼、大禹从西南走入中原。
三、武能沽
彝族父子联名记载的历史多数发生在云贵高原,四川盆地记载的相对比较少。
贵州省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藏110号书载:“武能沽,只掌六代权”。这可能是成都的一支尼能氏,族长及部落名为“武能沽”,只延续了6代就被人夺权了。说明四川盆地部族间权力争夺的激烈程度大大高于云贵高原。
四、成都部落攻打古蔺部落
《西南彝志·第四卷·论雾霭》记载了一件事:上古的时候,在能沽大城(成都),有一位叫杰侯益补的君王,犒师出兵去攻打伯雅妥洪部落(古蔺)。出发前举行了一场庄严的祭祀,希望能够打下一片基业。
大雾
大军完成祭祀后就顺利出发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去到伯雅妥洪的时候,遇到了弥天大雾。方向看不清,驻地也找不到,大军一片混乱,最后只好选择撤退。兴师动众,却无功而返。
《西南彝志》记载了这件事,并强调这是真的一件事。
五、《夜郎悲歌》记载的成都
《夜郎悲歌》记载了2段关于成都的记录,第一段叫《武陀尼织绸》。武陀尼一开始是周代一位彝族君王,居住在四川宜宾、泸州及云南昭通、贵州遵义一带。
云贵川结合部的青衣人
武陀尼直译为“青衣部”,意思是这一带的百姓都身穿青色衣服。而且以纺织、印染为主业。青衣人的范围向东远达湖南、江西,逐步融入了汉族。所以,到了明清时,彝语中的“武陀尼”就指代“汉人”。
《武陀尼织绸》里说:能沽先织绸,陀尼先织绸,在能沽卧甸(成都坝子),武陀尼女子,种桑树喂蚕,蚕吐丝结茧。有的收蚕丝,有的纺纱,有的浣纱,送到纺织场。武陀尼男子送绸,先送到尼宾洛略(宜宾)。尼宾洛略的僰雅偬(总)家,驮绸如蚁行,送夜哪勾纪(贵州夜郎国)。
第二段记载的是夜郎国被鄂莫攻破后,夜郎的继承人邪苴隆为了复国,到处寻访贤人。他拜访了北部的能沽(成都),南部的德纪(云南晋宁),中部的滇东北一带。
其中拜访成都那一段是这么说的:夜郎邪苴隆,求贤呀求贤,到能沽录略(成都)。能沽纺绸坊,织丝绸的人,见到邪苴隆,以为买卖到,“上等的丝绸,背面绣太阳,里面绣月亮。中等的丝绸,背面绣白鹤,里面修杜鹃。第三等丝绸,里面绣百花,有春花盛开。价格很公道,是你自家驮,还是帮你送?”
邪苴隆说:“我不做买卖,专把贤人求。能沽录略(成都),人如繁星布,多如地上草,你可认识贤人不,你可认识谁人贤?”
织丝绸的人,抢着把话答:“艺人九十九,个个同我熟。若问谁个贤,我却不知道。常言说得好,猛虎卧深山,蛟龙藏海底,大街闹市里,怎会住贤人?别再往前走,赶紧把头回。”
邪苴隆在成都访不到贤人,只好到南方的云南晋宁去了。
《夜郎悲歌》里这2段,反映出秦汉时期四川成都一带已经普遍汉化,手工艺及商业比较发达。但是与云贵高原的联系依然十分紧密。
六、历代蜀王的彝文名字
汉侍郎扬雄《蜀王本纪》记载:
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名曰柏灌,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去。鱼凫田于湔山,得仙。今庙祀之于湔。时蜀民稀少。
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杜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复出。
望帝积百余岁,荆有一人,名鳖灵,其尸亡去,荆人求之不得。鳖灵尸随江水上至郫,遂活,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鳖灵决玉山,民得安处。鳖灵治水去后,望帝与其妻通。惭愧,自以德薄不如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鳖灵即位,号曰开明帝。帝生卢保,亦号开明。
古蜀国二帝
五代蜀王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这五个名字都可以找到对应的彝文词汇。以后我会整理一篇文章来专门介绍。
七、蚕丛后裔生活地为当代著名彝区
西汉司马迁《史记》记载:“周衰,先称王者蚕丛国破,子居姚、雟等地。”
蜀王蚕丛是周代人物,他的权力被柏灌夺了之后,蚕丛后裔南迁云贵高原,在今四川凉山(雟)、云南楚雄的姚安、大姚一带生活,《史记》记载的古姚州即今云南姚安、大姚。
姚雟位置图
四川凉山是现今彝族最大聚集地,这个不需要过多介绍了。我们来看看云南楚雄州。
楚雄的全称为“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东靠昆明市,西接大理白族自治州,南连普洱市和玉溪市,北临四川省攀枝花市和凉山彝族自治州,西北隔金沙江与丽江市相望。山地面积占全州总面积的90%以上,盆地及江河沿岸的平坝所占面积不到10%,是一个以高中山和低山丘陵为主的地区,素有“九分山水一分坝”之称。主要山脉有东部的乌蒙山、西南的哀牢山、西北的百草岭,形成三山鼎立之势。在户籍总人口中,少数民族人口979269人,占总人口的36.9%,其中,彝族人口786624人,占总人口的29.6%,占少数民族人口的80.3%。
云南楚雄彝族青年
四川凉山及云南楚雄均为“彝族自治州”,此二地均为蚕丛后裔所居。汉人大量迁居云贵高原,是明朝及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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