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木铁西：试论彝语的音节律
【内容提要】 语言的音节律是自然语言的共同现象，但其形式却还受到特定自然语言形式的制约，显示出语言音节律形式的多样化特点。自然语言的音节律，不仅牵涉到语音、还关系到语法、词汇、语义等问题。本文通过对彝语义诺话音节律的描写，系统地阐述了自然语言音节律的特点、分类及其功能等问题。并认为单音节性语言（Monosyllabic languages）中双音节词的音节律是产生声调的动力因素和决定调值的要素，变调，是产生声调，声调与声调相互组合时难免打破原双音节的固有音节律而重新调整音节的音高去适应另一音节音高的现象。彝语量词的产生和谓词重迭表疑问的语法形式的出现也与音节的双音化有关。
关于诗歌、韵文的音节律的研究，著述颇多，但对自然语言音节律方面的研究，目前仍属于新领域。语言的音节律是语言的共同现象，但每种语言的音节律却各有一套基本的系统。音节律虽属语音范畴，而它牵涉到的又不仅是语音问题，还有语法、词汇、语义等问题。这里我们以彝语义诺话的音节律现象为例，对语言的音节律特点、分类及其作用和功能等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
一、语言的音节律和分类
一般来讲，人们从听感上发觉，单音节词的说、读速度比双音节或三音节词慢或相等。在我们所做的实验中，也证实了这一点。这是语言的节奏引起的，是语音因规律的间歇而产生均匀整齐的节奏所引起的作用。双音节词和三音节词相对地来讲，其结构的完整性和内聚力使说读时，比单音节词快或相等。而自然语言的音节律，所含的范畴不仅限于音节与音节之间的关系，音节律的是大于一个音律的任何结构（包括音段），如音节、语言词、短语、句子等，以及在音素协同发音时所发生的语音过程，（如唇化、（唇）齿化、鼻化、腭化等。那么什么是音节律呢？音节律是指声音的轻重、强弱、长短等在时间上有规律地运动、变化和组合。而语言的音节律指自然语言的声韵组合、轻重长短、声调高低、音节顿挫等的变化，是语音在时间上的变化、连续、组合所形成的语音的自然节奏和旋律线。
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其语言的音节律，但其形成却不尽相同。如轻重的的音节律，在彝语和汉语中的表现就不同，彝语表现为前轻后重；而汉语则没有重音，但有轻音，这样也可认为其表现为一轻一重，其形式是前重后轻。例如：
1．彝语
vi³⁵[①]o³³哥哥 ṃ³³dɯ³³地方 ṃo³³lɯ³³耕牛 ạ³³ʑɪ³³孩子 tshɯ³³mo⁴²盐粉
tṣho³¹ndʐɑ³⁵ tṣhɔ̲³³vɛ̲³³ 人美行为也美
ṃ³¹kɑ³⁵ɪ³³mɯ⁴²gɔ̲ː³⁵ 木呷肚子疼
2．汉语
哥哥 地方 精神 大意 明白 干净
漂亮姑娘 木头疙瘩 救救他们
因此，语言的音节律要受到特定民族语言的自然语音形式的限制，显示出语言音节律形式的多样化特点。这里我们之所以只选择彝语来分析、说明语言的音节律，也基于此，而且还可以达到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目的。
语言音节律可根据音节组合的单位来分为句子音节律、多音节词音节律、单音节词音节律等。音位分析只限于音段单位内，其顺序是自下而上的。而音节律的分析不仅限于音段，还包括了超音段的单位，其顺序可以自上而下。因此，我们可根据自上而下的程序对彝语义诺话的音节律逐一进行分析。
二、句子的音节律
句子音节律的特征，主要是语调（还包括重读、响度等）。我们可根据句子语气和用途的不同，而分为陈述语调、疑问语调、祈使语调、感叹语调。不过，语调的表现形式也依语言的不同而不同，彝语义诺话的语调是加长重元音来实现的，其表现形式可分为三种：一种是用语气词来表示。但句子用途和语气的不同，所表现的形式也不相同。
（一）陈述语调
彝语陈述语调运用谓词音节元音加长重来表示的。一般来讲，主语词音节元音也要加长重，但属次要地位。若主语词和谓词是多音节时，长重元音一般加在末尾音节上，但加长重元音也加长重，但谓词音节元音加长重以后，再根据句子的时态和强调的程度，分别加以不同的元音。总结起来有以下六种：
1．主语词是单（双）音节，谓词是表时态的句子，语调一般在谓词部分的末尾音节的元音加长重后，再加其他元音来表示。加ɑ³³/o³³元音表示现在时态（如谓词音节原元音为ɑ³³/ɔ̲³³时，则不另加元音）；加o⁴²元音表示将来时态；加o³⁵元音表示过去时态。例如：
tshɿ:³³dzɑ³³dzɯ³³kɯ:o³³ 他正在吃饭
他 饭 吃 正在
tshɿ:³³ʑɪ³³ko³³kʑo:ɑ³³ 他在家
他 家 在
tsho³¹ɣɯo:³⁵[②]tɕɛ̲³³gɑ̲³³lɪ³³ṃ³³dɪ:o⁴² 他们将要上街去
他 们 街 去 准备
ɑ³³ʑɪ³³:bu̱³³mɑ̲³³zo³³bɯ:o³³—³⁵ 孩子上学去了
孩子 文字 学去
2．如果主语词和谓语词之间没有连带成分，整个句子只有主谓音节时，主语词音节元音一般不加长重；如果主语词是多音节时，主语词音节元音也不加长重。例如：
ŋɑ³³lɪ:o³³—³⁵ 我去了
我 去
tshɿ³³m³³kɯ:ɑ³³ 他正在做
他 做 在
tshɿ³³ȵi⁴²ɑ³³bɯ⁴²ɑ³³zɯ³³ȵi³³dʑi³¹kɯ³⁵ṃ³³dzɿ³³lɪ:o³³—³⁵
他俩 父 子 俩一起 马骑去
他们父子俩一起骑马去了。
3．主语有连带成分时，就有以下三种情况：
（1）连带成分出现在主语之前时，主语词音节元音不加长重。例如：
tshɿ⁴²ʑɪ³³ko³³tshɿ³³ɑ³³tɪ:o³³—³⁵ 他家只有他一个了
他 家 他 只有
（2）如果主语词后出现助词lı³³，则lı³³音节的元音加长重。例如：
ŋa³⁵nɪ³³mɯ⁴²lɪ:³³thɯ⁴³ʑi³³zo³³ndʑɔ̲:³³ 我的妹妹在读书
我的妹妹 （助） 书学 在
（3）当主语的连带成分出现在主语词之后时，不管主语前是否有连带成分，元音一律加长重，其位置在主语部分的末尾音节上，如若主语部分后面有助词lı³³，则长重的位置在lɪ³³音节的元音上。例如：
gɯ³³mɯ⁴²tshɪ³¹tɕɛ̲:³³ɑ³¹dʑi:o³⁵ 这条路变宽了
路 这 条 宽
vɛ̲³⁵gɑ³³ɑ³³tɕhu³³gu³³sɿ:³³vɑ³⁵gu:³³ 那件白色的衣服好
衣服 白 件（助） 好件
Tshɿ⁴²ɕi³³mɯ⁴²mɛ̲⁴²lɛ̲³³mɑ³³su³³lɪ:³³vɑ³⁵tʂɑ̲³³mɯ⁴²mɑ³³
他的 妻 前 个（助） 瓦扎姓个
他的前妻姓瓦扎
4．句中出现动词、形容词、副词、象声语等作状语时，主语词音节元音不加长重，而动词、形容词、副词、象声词状语词的末尾音节元音均加长重。例如：
ŋo⁴²gu³⁵ȵi:³³mu³³dʑo⁴²ko³³dɑ:³³ 我们要勤俭地生活才对
我们 勤俭（助） 活才行
tshɿ³³ndʑɪ³³dʑi³³ndʑɪ:³³ṃ³³kɔ̲³³ŋgɑ̲³³lɪ:o³³—³⁵ 他非常快地从这儿过去了
他 快（副） 快（助）在 过去
ṃu³³I̥ə³³fu³³fu³³fu³³fu³³fu:³³ṃ³³phu̲:³³ 风一个轻地刮
风 嗖 （助）刮
但状语是双音格的骈骊词时，则第一个音节的元音加长重。如：
ho:⁴²m̥̥ɑ³⁵tɑ³³bɯ:o³³—³⁵ 劝着走了。
教 育 （助）走
5．当句子的谓词后出现连带成分时，谓词音节元音的长重现象则移至句尾音节上。例如：
Tshɿ:³³ndʐɿ³³ndo³³ndo³³si³³ni⁴²ʑɛ̲:o³³—³⁵ 他喝醉了
他 酒 喝 （助） 醉
gu³³hɑ³³mɑ³³sɿ:³³tshi³³ŋgo³³si⁴²lɑ:o³³—³⁵ 他把古哈找来了
古哈 个 （特指）他拉（助）来
不过如果谓词后面连带成分受否定副词ɑ⁴²修饰时，元音的长重现象则在谓词音节的元音上。如：
ŋɑ³³lɪ:³³mɯ³³dɯ:⁴²dzɯ:³³ɑ⁴²nbu³³ 我根本没吃饱。
我（助）根本吃不饱
另外，多音节谓词受否定副词ɑ⁴²修饰时，长重音的位置在谓词的第一音节的元音上。如：
tshɿ³³hɛ: ³³a⁴²v͟͟u³³ 他不高兴。
他 心 不进（去）
6．在强调句中，谓词音节元音加长重后，另加元音ɑ来表示。例如：
tshɿ⁴²hɪ⁴²do⁴²ŋɯ:ɑ³³ 他的话是对的
他的 话 是
ŋo⁴²ŋɯ³¹kɯ:³⁵ṃu⁴²hɛ̲³³vu̲:ɑ³³我们都同意
我们全部（助）同意
（二）疑问语调
彝语义诺话疑问语调三种：一种是重迭谓词和加疑部词表示疑问的语调；一种是选择式疑问的语调；一种是由疑问语气词lɪ³³、lɑ³³构成疑问的语调。
1．用疑问语气词lɪ³³表示的疑问句，由lɪ³³音节元音变长重构成。不过还根据其所表达的语气的强弱程度加上ɑ̲、ɔ̲³³两个元音构成（ɑ表示一般式、ɔ表强式）例如：
ŋɑ³⁵vɛ̲³⁵gɑ³³lɪ:ɑ³³ 我的衣服呢？（一般式）
我的 衣服 （语气）
ŋɑ³⁵vɛ̲³⁵gɑ³³lɪ:ɔ̲³³ 我的衣服呢？（强硬式）
我的 衣服（语气）
用疑问语气词lɑ³³表示的疑问句的语调，由lɑ³³音节元音变长重构成，其语气的强弱程度则由说话人对lɑ³³音节气流的控制来完成的。如：
no⁴²dzɑ:³³ɑ⁴²dzɯ³³sɿ³³lɑ:³³？ 你们还没吃饭吗？
你们 饭 不 吃 （助）（语气）
2．用重迭谓词和加疑问词表示疑问的语调，比其他语调略高略长，元音长重现象一般都出现在句尾音节上，主语词音节元音不出现长重，这种语调的表现形式根据语气的不同而不同，谓词后而加语气词thɛ̲³³、mɑ³³表示强式和弱式，谓词音节元音变长再加元音ɔ̲、ɑ表示中式。例如：
ni³³dzɯ³³dzɯ³³thɛ̲:³³？你吃不吃？（强式）
你 吃 吃 （语气）
tshɿ³³dzɯ³³dzɯ³³mɑ³³？他吃不吃？（弱式）
他 吃 吃（语气）
ni³³dzɯ³³dzɯ:ɔ̲³³你吃不吃？（中式）
你 吃 吃
3．选择式疑问句的语调比较复杂，音节元音的长重现象要在主语词音节、第一个选择句的末尾音节和整个句子的末尾音节的元音上，句尾音节元音变长后再加元音ɔ。例如：
tshɿ:³³tʂhɯ³⁵lɑ³³ṃu³³dɪ³³lɑ:⁴²ɑ⁴³lɑ³³ṃu³³dɪ:ɔ̲³³? 他到这儿来还是不来？
他 这 来 准备（语词）不来 准备
tsho³³tshɿ³⁵mɑ:³⁵vɑ³⁵mɑ³³lɑ:⁴²ɑ⁴²vɑ̲³³mɑ:ɔ̲³³?
人这 个 好 个（语气） 不好个
这个人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坏人？
ni:³³lɪ³³lɑ:⁴²ɑ⁴²lɪ:ɔ̲³³? 你去还是不去？
你去（语气）不去
（三）祈使语调
祈使句的语调分为请求式和命令式两种语调。祈使语调中，主语词音元音一般没有长重现象。
1．请求式语调。请求式语调又可根据不同的语气，除谓词音节元音变长外是否另加元音（辅音）和用不同的语气词来表示。例如：
ŋɑ³³lı:³³ 我去。（强式）
我 去
ŋɑ³³lı:m³³ 我去。（中式）
我 去
ŋɑ³³lı³³(lim³³)mɑ³³ 我去。（弱式）
我 去 （语气）
ŋɑ³³lɪ:³³mɛ̲:³³ 我去。（极弱式）
我 去 （语气）
2．命令式的语调。命令式的语调，根据句中否定副词的有无，分为无否定词命令式和有否定词命令式两种。
（1）无否定词命令式语调，其语气也分强弱之分，强式语气的谓词音节元音变长重后不另加元音；弱式语气由谓词音节后加语气词（语气词音节元音变长重）构成。例如：
ni³³mu:³³ 你做。（强式）
你 做
ni³³mu³³mɑ³³ 你做。（弱式）
你 做（语气）
（2）有否定词的命令式语调，因语气比较强硬而没有强弱之分，其结构是由否定词后面的动词音节元音变长重构成，不管谓词后面是否有连带成分，句尾音节元音一般情况下没有长重现象，例如：
ni³³thɑ³⁵lə:ɔ³³！ 你别动！
你 别 动
ni³³thɑ³⁵lə:³³ṃ³³ko³³ȵi³³tɑ³³！ 你坐着别动！
你别动（助）坐（助）
（四）感叹语调
感叹语调比较简单，除主语词音节元音变长重外（若有主语调），谓词音节元音（或句尾音节元音）变长并另加元音u来表示。例如：
Tshɿ³³lɪ:³³khu⁴²m̩u³³hɛ̲³³dʑɔ:u³³！ 他多么感动！
他（助） 怎样 感动
khu⁴²m̩u³³ndʑɑ³⁵mɑ:u³³！ 好美！
怎 样 美 个
三、多音节词的音节律
多音节词音节律特征主要表现在音节轻重和谐、元音松紧和谐、元音撮唇和谐、元音长短和谐、元音高低和谐几种。实际上，这些和谐律构成了彝语义诺语多音节词的音节律结构模式。
（一）音节轻重和谐
在语流片段中，各个音节的轻重程度是不同的，有轻有重，使语流中造成一种音节的节奏。彝语义诺话多音节词的轻重变化有一个较固定的模式，即前轻后重。也就是在双音节词中，前一音节读音稍轻且短，后一音节读音重而稍长。例如：
mu³¹kɑ³⁵（木呷）人名 sɿ³³ndɑ⁴² 梨 dzɑ³³ṃu³³ 做饭
ho³³bu³³ 太阳 tsḥo³¹ndʐɑ³⁵ 美人 gɯ̣³³sɑ⁴² 好玩
so³⁵ȵi⁴² 三天 tshɛ̲³¹fu̲³⁵ 十六 kụ³³li³³ 去叫
dzɯ³³mbu̱³³ 吃饱
不过在双音节和多音节中稍有差异，如三音节词中，表现为前两个音节轻，后一音节重。例如：
ʂɿ³³lɔ̲³³lɔ̲³³ 黄澄澄 ʂɿ³³ʂɿ³³ʂɿ:³³（松明等燃烧的声音）
m̩u³³du³³tɕɑ³³ 烧火 dzɑ³³mu³³li³³ 去做饭
ʂɿ³³ɔ̱³³bu³³ 竹叶青（蛇名） ɪ³⁵ho³³zɯ³³ 一会儿
四音节词的音节律模式是按双音节律模式来处理的，即“轻重+轻重”。例如：
ɑ³³ȵɛ̱³³sɛ̣̱⁴²sɛ̱⁴² 玫瑰花 ɑ̣³³dʑɪ³³bụ̱³³dzɑ̱³³ 桑
mu³³tshu³³dʑi⁴²bɑ³³ 冬天 tṣho³¹hdʐɑ̱³⁵tṣho³³vɛ̱³³ 又美又大方
由于受双音节“前轻后重”节奏模式的影响，前音节的声调略低（实际读音），如33调与33调和35调的词构成双音节时前一音节的声调实际读音为22调和31调，例如：
ɑ³³/²²ʑi³³ 小孩 ɑ³³/²²ʑi³³ 大 bɯ³³/²²dzɯ³³ 男人
si³³/²²mu³³ 玩皮 vu³³/³¹lɔ̱³⁵ 商业 ɑ³³/³¹kɑ³⁵ 三叔
彝语双音节词“前轻后重”的节律模式是常式，还有一种特式，“前重后轻”，不过这种模式语义（词义和语法意义）的需要而产生的。如区别词义的：ʑɛ̱³³kɑ³³烟杆/ ʑɛ̱:³³kɑ̱̣³³房屋；区别词与词组：ʂɑ̱:³³ndu̱³³艰苦；区别词组意义的：vu̱̱³³du̱³³脱肛/vu̱:³³du̱³³进出。
（二）元音高低和谐
这种和谐实际上最舌位的协调和谐，不过只出现在并列词中。其规律是：在双音节词中，前、高元音在前，后低元音在后，在四音节词中也按此规律，但前后音节由二、四音节来相配一、二音节可以不管。例如：
tɕhi:³³lɯ³³ 麂子獐子 zɿ:³⁵lɑ³⁵ 虎豹
ɑ³³dʑɪ³³ɑ³¹tʂɑ³⁵ 喜鹊乌鸦 bu³³ʂɿ³³ɔ̱³³pɑ̱³³ 蛙蛇
mu³³pɑ⁴²lɑ³³bu⁴² 公牛公马
如果高低前后相同时，双音节或四音节词敦先敦后则由声调决定，一般高在前，其他调在后。如：vɔ̱̱:³⁵ vɔ̱:³⁵“鸡猪”，khɯ³⁵mɯ⁴²khɯ³³zɯ⁴²“小狗母狗”。奇怪的是，汉语均按意义来排列，彝语却严格按其音节律来排列的。
（三）元音松紧和谐
在彝语义诺话中，元音松紧和谐和的基本单位是双音节。其规律是松紧和谐。在双音节语词中，不管前后任何一个音节中有一紧元音，另一音节中的元音也跟着紧化。例如：
so³³/sɔ̱³³tɕɔ̱³³ 三岗（地） o³³/ɔ̱³³ȵɛ̱³³ 头发
mu³³/ mu̱³³dʑu̱³³ 地洞 bu³⁵/ bu̱³³ndu̱³³ 东方
ŋɯ³³ŋɑ̱³³ʑɔ̱³³ 五个（人） s͟ɿ³³mɑ̱³³/ mɑ̱³³ 果子
（四）元音撮唇和谐
元音分撮唇和非撮唇是彝语义诺话的一大特点，发生元音撮唇和谐音节律的基本单位也是双音节（三音节），其规律为非撮唇元音撮唇化。双音节（或三音节）中某一音节元音为撮唇元音时，另一音节的元音也跟着撮唇化。（不过有些元音无撮唇现象，则不变）。例如：
ʑi³³/ʑwi³³tcwi³³ 游泳 tshɯ³³tɕhwɯ³³tɕhwi³³ 盐咸
swɪ³³ṇɪ³³/ṇwɪ³³ 红血 gwɯ³³ʑɪ³³/ʑwɪ 筋脉
但如果撮唇元音与下列两种情况相配合时，一般为撮唇化。一是圆唇元音，二是声母为p、ph类的音节。例如：
gu:³³khwɯ³³牢固 bu³¹ɣwu³⁵蚂蚁
tɕhwi³³mo³³甜丝丝 tsho³³tɕhwi̱³³火葬
ʂu³³gwɯ³⁵使骟 twɪ³³ndʑɔ̱³³溜达
（五）元音长短和谐
彝语义诺话元音长短和谐只出现在三音节词变为双音节词中，变为双音节后，后一音节元音变长而重，这种长重的程度比一般双音节词的“前轻后重”节律模式还长，这种超长的现象，主要是为了补足音节，达到三音节的效果，使三音节词构成的语义不变。例如：
四、单音节的音节律
单音节的音节律，也可以认为是一种音素结合的音节律。彝语义诺话音素之间的结合有一定的规律，并且很严格，这些规律分布在三个方面：一是声、韵、调；二是声韵；三是声母（也可称为同类元语言）。
（一）声韵调的音节律
彝语义诺话声、韵、调音节律特点表现在它们三个方面的配合上，它们的配合关系，有严格的规定性，即不能超出这个规定性而去任意配合。其规律有下面几条：
1．从声母来看：
（1）双唇音声母b、ph、p、mb、m类，除撮唇元音以外，可与其他元音的各种调类组合[但在高降调（包括35调）上有些元音不能与之配合]。
（2）舌尖中音声母t、th类，k、kh类和tɕ、tɕh类不能与舌尖元音ɿ、͟ɿ配合。
（3）舌尖前音声母ts、tsh类几乎与所有的元音能组合成音节，但在42调时，显得不整齐。
（4）舌尖后音声母tʂ、tʂh类不能与i、i̱和ɛ̱相配合。
2．从元音来看：
（1）元音i、i̱不能与舌根音声母ŋ、χ、ɣ组合。
（2）元音ɛ̱不能与舌根声母ɣ组合。
（3）元音ɔ̱不能与f、舌尖前声母dz、z、舌尖后音声母ndʐ组合。
（4）韵母ɛ̱不能与唇音声母p、mb、m̥、f组合。
（5）元音u不能与舌根音声母χ、ŋ、h、ɣ组合。
3．从声调上看：
大多数紧元音出现在高调上，只有u̲、͟ɿ等元音在与某些声母组合时没有高调，紧元音出现在42调的较少。例如：
zɿ³³压 v͟ɿ³³抓 bu̱³³写 ku̱³³吓
彝语义诺话音节一般都是由声、韵、调三个部分构成，但并不是说所有的音节都具备这三个部分，其中元音和声调是非有不可的，声母则不一定。元音和声调也有一定的组合规律，元音除了u、u̱、ɿ、͟ɿ、ə、ə̱、ɯ、ɯ̲和所有撮唇元音以外，均可以与不同的声调构成音节，如ɔ̱³⁵“下面”、ɛ̱³³“鸭”、ɪ³⁵“他自己”（引述格）、ɑ⁴²“不”、o⁴²“鹅”、o³³“头”等。
（二）声韵的音节律
彝语义诺话声韵的音节律特点是：声韵同位化、腭化、鼻化、唇齿化等几种。
1．所谓声韵同位化，是指声母发音部位和元音舌位一致所造成的音节，即同位化音节。实际上，就是们对该声母习惯上的称呼音。一般来讲，这种同位化音节在声、韵、调的配合上较整齐。彝语声、韵同位化的规律为：
（1）声母p、ph类（f、v）的同位元音为u(u̱)。如pu³³“赞扬”、phu³³“解开”、bu⁴²“欠”、fu⁴²“收缩”等。
（2）声母t、th类和k、kh类的同位元音为ɯ、ɯ̲。如kɯ³³“憨”、kɯ³⁵“会”、kɯ⁴²“加”、thɯ³³“松”、nɯ ⁴²“疾病”等。
（3）声母ts、tsh类的同位元音为舌尖前元音ɿ、。如tsɿ³⁵“派”、tsɿ³⁵ “挖”、tsɿ⁴²“碎火”、sɿ³⁵“渴”、sɿ⁴²“认识”等。
（4）声母tʂ、tʂh、类的同位元音为舌尖后之音ʅ、ʅ̲。如tʂʅ³³“叫”、tʂʅ ³⁵“露水”、dʐʅ⁴²“依附”、ndʐʅ³⁵“撕开”、ʂʅ⁴²“用”、ʐʅ³³“草”、ʐʅ ⁴²“垢”等。
（5）声母tɕ、tɕh类的同位元音为i、i̱。如tɕi³³“称”、ndʑi³⁵“退色”、ndɕi⁴²“相信”、ɕi³³“新鲜”、ʑi⁴²“饥笑”等。
2．腭化
所谓腭化，在义诺话就是指声母和元音结合以后，元音为了适应舌根音声母而变为舌根化的音节。如声母k、kh类与撮唇的同位元音wu、wu结合时，有这种特点，其声、韵、调的配合比较整齐。例如：
kwɯ³³劝 kwɯ⁴²甩 gwɯ̲³⁵骟 gwɯ³³床
gwɯ⁴²雁 khwɯ̲³³（猪）咬 khwɯ³³敬酒 ŋwɯ⁴²想
ɣwɯ³⁵磨 ɣwɯ³³熊 ɣwɯ⁴²数（动） hwɯ³³吼
3．鼻化
鼻化在彝语义诺话中，指h与o、ɔ̱元音相配合构成音节时出现的鼻化现象。例如：
hõ³⁵凹 hõ³³养 hõ⁴²染
hɔ̃³⁵怀里 hɔ̃³⁵搅
4．唇齿化
唇齿化是指彝语义诺话中声母p、ph类和tʂ、tʂh类与元音u、u̲组合构成音节时出现的音节律现象。例如：
pu³³赞扬 bu³⁵亲（吻） mbu³³（牛）叫
mbu³⁵抢 tʂu³⁵缩 tʂhu³³刺
ʂu³⁵松树 ʂu³³锦鸡 ndʐu³³锁
（三）声母的音节律（同类元语言的和谐）
所谓声母的音节律，即同类元语言的和谐，彝语元语言的和谐只存在于声母中，单个的声母不存在音节律。彝语义诺话有一种复合声母，但它们结合较紧密，而且声母都属于同一类，即有共同的发音方法和发音部位，它们构成了一种音节律——同类和谐律。如：mb、nd、ŋg、ndz、ndʐ、ȵdz等。鼻冠音声母都属此类。例如：
mbu³³叫 ndɑ³⁵腻 ndɑ³³蕨草 ndzɿ³⁵啃
ndzɿ⁴²平整 ndʐ³³酒 ndʑi³³皮 ȵdʐi⁴²相信
至此，我们把整个彝语义诺话的音节律现象进行了简要的描写分析，使我们对彝语义诺话音节律系统得到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五、语言音节律的功能
从彝语义诺话音节律的分析来看。音节律是贯穿整个语言结构的一种现象，在同位元语言（复合声母音素）、单音节、双音节、多音节、句子中都充满着自然语言的音节律现象。这种音节律现象，是伴随着语言的产生而产生的，即语言一开始产生，就有了音节律。起初，这种音节律对语言的影响只是一种纯粹音节律的和谐，但随着语言的发展，这种音节律不仅只存在音节内，而且逐步蔓延、扩大到句子。因此，这种音节律不仅具有语言音节律和谐问题（即不仅是一种语音现象），还影响了语言系统的发展变化。这样，语言音节律就逐渐具备了自然语言的音节顿挫、声调高低、轻音重音、声韵组合等基础上形成的，为了适应这种音节律的需要，语言音节律就不能不影响到语言的语义、语法等问题，这是自然语言音节律的次要功能。因此，语言音节律的主要功能，即在语言中造成一种节律，说起来和谐、顺口、听起来悦耳。我们在前面的分析中也谈到了一些，但其功能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了。下面我们着重谈谈彝语语言音节律的次要功能。
从单音节、双音节、多音节、句子的音节律中所出现的次要功能较多，这里不作一一论述，只就下面两点作一简要的分析。
（一）彝语双音节律的功能
在彝语音节律中，对语言的语义和语法系统影响最大的是双音节的音节律变化，在语流中的音节律变化 也是以双音节为基础的。因此，说起来极富有节奏感。双音节化是彝语词汇的一大特点。双音节词的产生“可能来自古代藏缅语带复辅音声母的单音节词，其演变途径是前一辅音脱离词根加一个元音构成前成前一音节，附着在词根上，构成双音节词。[③]随着这一构词形式的长期发展，它们逐个被固定下来以后，形成了一种模式，随着语言双音节化的发展，可以说语言注入了新的成份，又给某些语言成份的消失创造了条件。
1．声调的产生和变调现象，可能都与双音节的音节律有关
“原始藏缅语无声调”[④]，声调是一种后起的现象。关于它的来源问题，经殚精竭虑，也不得其解。近来我们在分析语言的音节律时，才注意到双音节的音节律可能就是声调的原始雏形，这种音节律逐步发展成为习惯音高。这种习惯音高伴随着语言的发展变化而成为产生声调的基础。从现代没有声调的语言或方言如藏语道孚话和嘉戎语来看，它们的习惯音高实际就是一种双音节的音节律，只不过这种音节律依声母的清浊（道孚话）和韵尾不同或有无[⑤]（如嘉戎语）而分高低。而且我们还可以从萌芽型声调语言和无声调型语言的音节事实中，可以看出从双音节的音节律到习惯音高再到声调的发展的足迹。萌芽型声调的语言如嘉戎语的音节，音高比较固定，不论是单音词单念或多音节连读都如此；而无声调型的语言如珞巴语音节的音高则比较灵活，可高可低的现象比较多（不过也不能任意高或任意低，也有其抑扬顿挫的音调即有音节律现象），而单音节词单念时却无固定音高。
在藏缅语族内部很多语言中，声调上已无对应规律可寻。这可能与不同民族语言所呈现出的不同的语言音节律系统有关。
声调是单音节性语言（Monosyllabic languages）中双音节词中的音节律而引起产生的，那么产生声调以后，为什么还会出现变调呢？变调一般以双音节词为单位，是为了附和于音节律的一种音节间的和谐现象。自从有了声调以后，声调与声调进行组合时，难免有时会打破原双音节的固有音节律，出现不符合原音节律而重新调整一音节的音高去适应另一音节音高的现象，这种现象就是变调。不过变调一般依语言的音节律特点而进行的。因而每种语言都有自己不同的变调规律。如彝语义诺话33调与33调35调组合时，依其前轻后重的音节律特点的制约而分别变为：33/22+33和33/31+35的音节律形式。又如彝语喜德话的44变调的产生，也同样与其内部双音节的节律有关。这种例子很多，这里也就不再赘举了。
虽然声调的产生可能是多元的“一是声母的清浊、二是韵尾的性质的引起声调的产生（西田龙雄1979年）”，但把声调的产生只作为一种补偿手段来解释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如果声调是一种补偿手段，那么这种补偿为什么没能成为系统？因此，我们认为促使声调产生的动力因素和决定调值的要素均是语言的音节律。
这里我们同样可以得出两条结论：（一）有声调是单音节性语言（Monosyllabic languages）的特点之一，如果没有形成双音化的单音节性语言，则不可能产生声调。（二）声调是单音节性语言形式音节双音化以后相当一段时间才开始产生的。
2．量词的产生，可能与音节的双音化有关
根据戴庆厦老师的研究，藏缅语族语言个体量词的多少与基数词是单音节还是双音节有关，个体量词少的语言，基数词是双音节或多音节；个体量词多的语言，基数词是单音节。因此，量词的产生可能是与音节的双音化有关，当然有些量词的产生是为了表达量的需要而产生的，象彝语义诺话中利用人体部位来表示“长度”的lwi³³（度）、tɕhu³³（扌乍）”等单位名词，就属于这一类。这类词产生以后，单音节的数词和这类单位名词在彝语中形成了一种“（名词+）数词+单位名词”的组合模式，这种模式的经常运用，逐步扩大到数词修饰名词的结构，但当时又没有表示“个体”的名量词，因而只好借用周围事物名词来补足这个模式，构成了前后对称即重复前一名词“（名词+）数词+名词”音节组合模式。由于社会发展的需要，这些用来替代和补足“（名词+数词+名词”组合模式中的事物名词，久而久之就逐步虚化成为“个体”量词。[⑥]
3．动词形容词重迭表疑问的语法形式，可能也与双音节化有关。
量词的产生与产生双音化有关，而彝语中动词、形容词重迭疑问的语法形式可能与多音节紧化为双音节有关。在较古的彝文文献中，存在有这样一种疑问形式：“动词（形容词）+否定副词+动词（形容词）”的三音节结构，今天彝语中动词、形容词重迭表示疑问形式可能是古文献中出现的这种结构中的否定副词的省略形式，因此，与多音节缩减为双音节有关。
（二）彝语句子音节律——语调的功能
彝语句子的音节律——语调，对整个句子的语义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语调的不同表示各种不同的句子的意义。彝语的语调可以有以下功能（例子参见上文）。
1．表示句子的各种时态，根据动词末尾音节元音变长后所加的元音的不同，可表示现在、过去、将来等时态。
2．表示句子的各种语气，根据语气词音节律特点的不同，可以表示陈述、疑问、感叹、祈使等语气。
3．表示各种情态，这也可以从动词部分的不同音节律的附加成分，而可表示强、弱式等情态。
以上只是粗略地谈了双音节和句子音节律对语言内部的功能，其实音节律的语言内部的功能远不止这些。由于篇幅所限，只谈这些。
[①] “ • ”符号为轻音。
[②] “ɯ”符号表示撮唇元音。
[③]见戴庆厦、刘菊黄《藏缅语族某些语言的音节搭配律》载《民族语文》88年5期。
[④]见戴庆厦《藏缅语族语言声调研究》，载《中央民院建院40周年学术文集》，第231页。
[⑤]说明音节律有时受该音节声韵的影响。
[⑥] 见拙著《彝语义诺话名量词的起源层次》，载《民族语文》199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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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学者曲木铁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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