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活得麻痹大意——彝诗馆访谈系列之赵振王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彝诗馆:简要介绍自己的创作简历,及写作背景。
赵振王: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也就是当兵后的第三年,觉得自己不是搞军事的那块料,就“小聪明”地自觉自愿地向文字靠近,为个人前途默许下一个愿望后,并不断地为这个心愿绘制出一些散乱的蓝图。这也是我写作背景的初步形成。至今,依然是那句话:将爱情诗与军旅诗,进行到底。
彝诗馆:你目前的工作和生活对你的诗歌写作是否有影响?如果有,你是怎样克服的?
赵振王:工作和生活是我创作的土壤,是一种辩证的依附关系,虽然,公文写作有时对诗歌语言会产生损害或破坏作用,但是,我从来没有诅咒过自己的职业,孝敬岗位与热爱诗歌是我行走生旅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彝诗馆:据我所知彝族军旅诗人的写作历史很漫长,像上世纪彝族第一个用白话文进行诗歌创作的彝族土司后裔普梅夫算是首位,后来五十年代出现的张昆华、八十年代之后的杨佳富、赵振王、海讯,以及七零、八零后诗人李阿之、刘润东、阿木木且等,你对他们的写作有了解、关注、或交流吗?你对彝族军旅诗人有怎样的评论和写作建议?
赵振王:我一直为自己的民族有诗歌的强大支撑而倍感骄傲。我是一个普通的诗歌写作者,并一直在自己的精神领地里播种诗歌的种子,与彝族诗友们所做的更多的是诗歌之外的交流,极少对诗人及其作品评头论足。评论,是我致命的短板,因而,真的不敢轻易发言。
彝族军旅诗人更是少之又少,更需要舍得“磨刀”,更需要躬身当“樵夫”,砍好诗歌的“柴”。
彝诗馆:你进行诗歌写作的初衷是什么?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有人高喊“诗歌死了”,对这种悲观态度你怎么看?
赵振王:入伍之前,我唱着山歌放羊种地。山歌,是直抒胸臆的乡村文学,我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觉得这是自己得天独厚的诗歌出处,所以,我的诗歌,只不过是山歌的一种延续与拔高。
每次写成或发表了的诗歌,都要寄回老家去,让我弟弟读给妈妈听,首要条件就是她老人家听得懂,至少,大半内容是能够理解的。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欣慰。
至于有人高喊“诗歌死了”,这对我没有构成任何恐吓作用,不管别人怎么歇斯底里地喊叫,我写我的,不惊不慌。
彝诗馆:在你的诗写中,什么样的题材最能引起你的兴趣?比如:地域性、民族性,或时代性等。你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诗写倾向?
赵振王:社会性对我的促动最大,讴歌人性也好,书写灵性也罢,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表现或再现社会而已。细化了的社会是具象的,而不是空洞无物的。
诗歌,作为文学中的文学,可以创造美妙语言,延伸语言的无限张力,酿造语言的强大冲击力。不过,再优美的诗歌语言,都是以生活味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否则,必定是自以为是的无病呻吟。
彝诗馆:你对诗歌创作中“民族的,也是世界的”这句话有怎样的看法?
赵振王:我从来不给自己戴高帽子,也不给别人戴高帽子,更不给诗歌戴高帽子。诗歌,能够在生活中存活着,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强加给世界,那必定是一种痴人说梦。
彝诗馆:你经常爱看书吗?你书柜里主要著作有那些?其中你爱看的书有那些?对你的写作有影响的诗集有那些?假如让你推荐十部书给诗人们看,你会推荐那些?并说出你的理由。
赵振王:读我所读,读我爱读。别人真心或是矫情地让我推荐书籍,我头脑一向杂乱无章,根本点不出什么作者及作品来,历来如此,倍感遗憾。写诗,却不一定非得全读诗歌刊物,不是有句话叫做“工夫在诗外”吗?!
彝诗馆:国内诗坛涌现的优秀诗歌和诗人,你是否经常关注?在你关注的诗人或诗歌流派中,哪些最让你感兴趣?或对你的诗写有所启示?请举例说说。
赵振王:山高人为峰。别人在我身前身后,或是行于左右,都是一座座高过我的山峰,我只有默默地努力让自己长高,而不是简单地去攀附哪一座山峰。
至于流派,我更是茫然而无所适从。书写着,创作着,才是诗人最应该做的事情。我无暇顾及论流派、排座次。
彝诗馆:彝族现当代诗人蜂拥而出,你认为这种现象是好还是坏?为什么?
赵振王:蜂拥,并不是坏事。
蜂拥,亦是一种浪潮状态。后浪推前浪,大浪淘沙啊!
彝诗馆: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的优点与不足有哪些?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代表着彝族文学最优秀的象征吗?彝族诗歌文本中那些意象词语对你有深刻的影响?
赵振王:当代彝族诗歌的优点是诗人们乐于歌唱,擅于表现,凸显了彝族的诗歌特质,全方位地展示生活的喜怒哀乐以及时代发展的不同特征和伟大进程。当然,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热闹的表象并无法隐去浅显的、小打小闹的甚至粗糙的作品,缺少每一个历史进程中深刻的扛鼎之作。
彝诗馆:据说德国推出了一项政策,凡儿童听说读写德语有困难,经鉴定后可单独请家教一对一辅导,费用由政府负担。我的问题是作为彝族诗人,你会说彝语吗?你会使用彝文吗?你是否感觉到彝族文化的没落,以及彝族语言的逐渐消失?你是否为了改变目前的彝族母语危机的现状而努力过?请具体说说。
赵振王:彝语的急速流失与汉化现象,并不是诗人们能够左右得了的。面对不断消失着的彝语,只有望天兴叹,我承认眼前这些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是,我缺了挽救语言消失的最起码能力。
彝诗馆:你对彝族母语诗歌和母语诗人了解多少?
赵振王:很惭愧地说,真是知之甚少。所阅读中的这些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倮伍拉且、阿苏越尔、霁虹、巴莫曲布嫫、俄尼•牧莎斯加、马惹拉哈、阿黑约夫、吉狄兆林、克惹晓夫、阿彝、倮伍沐嘎、阿库乌雾、玛查德清、石万聪、吉狄白云、沙马、发星、阿索拉毅、鲁娟、羿子•伊萨、贝史根尔、阿洛可夫斯基等,也没有深究过他们是不是用母语创作?
母语创作的意义和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对进行母语创作的诗人应该给予多渠道的鼓励。而我又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在世界不断大同的历史背景下,是不是一定要强调母语创作,受众会不会过于有限;母语创作的出路与前途如何;双语创作的过程里,对母语创作是不是会造成某些程度上的损害等等。
彝诗馆:你对彝族现当代诗歌写作了解有多少?你经常阅读彝族诗人的诗歌著作吗?如果让你推荐当代最优秀的十位彝族诗人?你会推荐那十位?请说出你的理由。
赵振王:我对彝族现当代诗歌的过去和现状,缺少系统地追踪和研究,知之甚少,所以,我放弃推荐,包括自己,包括领军人物吉狄马加。
彝诗馆:你与诗人交流的方式主要如何进行?你是否有自己独立的诗歌圈子?你经常参加有关诗歌活动吗?
赵振王:偶尔地、简单地在博客、微信或者QQ里与熟悉和陌生的诗友们作一些交流,并没有大肆地谈论诗歌。
因为主客观的原因,我极少参与诗歌活动。
彝诗馆:诗歌有流派或圈子,你是怎样看待“彝族现代诗群”这个圈子的?
赵振王:按我简单或片面地理解,“彝族现代诗群”主要针对彝族的主要居住地——大凉山而言的,在其他区域因为散居的实际,并没有能够形成“彝族现代诗群”,这是一种让人感到缺憾的事情。但是,也不能过于强调“诗群”是否诞生或者存在。
我的理解是诗歌现象的呈现是生活状态与精神面貌相对完美交融后的必要产物,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的出现和存在,是一件值得彝人和世人骄傲的文学现象。
彝诗馆:彝族当代流行音乐在中国乐坛有非常令人瞩目的成就,如果拿彝族现代诗歌与彝族音乐作比较,你会认为那个更优秀?请说出你的理由。
赵振王:不客气地说,彝族音乐优胜于彝族现代诗歌,在祖国大地更具有影响力。就此,我们诗人们需要为诗歌冲锋陷阵,以音乐旋律的速度追赶彝族音乐的步履。追上或追不上,关系并不大,就是不要把距离拉得太大,或者出现脱节的严重现象。
彝诗馆:你希望评论家对你的诗作,以及对整体的彝族现代诗歌提供怎样的解读,或者希望评论家为诗人们做什么?
赵振王:一定要客观评介;一定要批评挑刺;一定要有选择地分期分批地重点扶持。
彝诗馆:你对整体的彝族文学创作情况有怎样的认识和了解?
赵振王:之前已经说过,了解不多,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彝诗馆:你会在家里邀请祭师“毕摩”念经,或法师“苏尼”作巫术吗?你对彝族宗教文化了解多少?并谈谈你的看法?
赵振王:在我们滇西一带的彝族居住地,似乎慢慢淡出了一些传统的法事活动,就似语言的被汉化一样,是一件让族人很难堪的事情。
彝诗馆:你现在还在过彝历年、火把节、虎节、插花节、赛装节之类的彝族传统节日吗?你目前所在之地有没有特殊的彝族传统节日?彝族古老的婚礼仪式、葬礼习俗之类的传统风俗你还在遵守吗?你对彝族与其它民族通婚有怎样的看法?你是否认为彝族传统风俗处在凋零状态?
赵振王:在我的家乡,基本不过彝历年了,对于彝族传统风俗,我不敢说“调零”,确已处于淡化状态,政府组织的系列活动,也有“变味”之嫌。
彝诗馆:一般情况下彝族人的名字是四个字,但是现在很多人为了在外面寻找工作方便,刻意隐瞒自己的彝名,而使用汉名。我的问题是你及你的家庭成员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彝名还是汉名?如果今天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在你的身份证中选择使用彝名还是汉名?请说出你的理由。
赵振王:我老家那地方,是满山满洼地民族杂居,彝族与异族通婚现象早已十分普遍,身份证上基本是清一色是汉名了。我觉得彝名还是汉名,已经显得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民族之间能够和睦交往、平等交流以及真诚交心。
彝诗馆:你对彝族的家支观念有怎样的看法?如果发生不违法的纠纷(如离婚、死给对方、打架等)你会首先选择法律来捍卫自己的权益,还是选择“德古(民间调解员)”从中调解?
赵振王:对家支观念,没有特别的看法。如果发生不违法的纠纷,一般都是找村社干部或乡镇司法人员调解。
彝诗馆:你对彝族人有纠纷的时候,喜欢死给对方这件事,有怎样的看法和评价?你是否认为彝人是一个有着英雄悲剧色彩的民族?
赵振王:这样的事情,至今都时有发生。虽然,面对生命悲剧都会很惋惜,却从另一方面感到本族“视死如归”的精神激励。
彝诗馆:我从部分关注“彝族题材”的画家笔下和摄影家的摄影作品中总是把“彝人喝酒”作为一个题材,并且彝族民间在给发生纠纷、走亲访友、婚礼喜事、赶丧奔葬等都把酒作为一种表达各种喜乐哀愁的主题。我的问题是:你是否认可彝民族是一个拥有酒神精神之光的民族?
赵振王:我本身就是一个有度的“酒徒”,日常生活里,总觉得缺了酒,生活或生命就缺了许多味道。
喝酒,就是图个醉,不然,喝它搓球——这是我的偏执酒观。
彝诗馆:你对大凉山部分彝区地区毒品泛滥、艾滋病漫延、贫困滋生有怎样的看法?你认为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些负面情况的发生?如果让你提一个可行的良策,你会怎样来处理?
赵振王:早有耳闻,却无法加以蛮横评说,更没有良策措施。千姿百态的生活状态,千变万化的生命过程,谁说得清,谁道得明?
彝诗馆:最近几年大凉山彝族童工在沿海地区打工的情况不间断在媒体曝光披露,你是否觉得这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在凉山的失败,或是家庭贫困的原因所导致,或是彝族本性就不爱读书,或者是还有其它方面的原因?你是否感觉到人人都在抛弃乡村,并深刻地担心未来乡村社会只剩下老人与狗?
赵振王:这类现象大凉山有之,小凉山有之,小小凉山有之,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吧,作为平凡百姓,一定没有人会热爱贫困的。
彝诗馆: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吗?你认为现在彝族地区还在讲究黑彝、白彝、奴隶锅庄娃子之类的民族内部间的不平等吗?如有,你会有怎样的看法?
赵振王:“生而平等”,只是一种社会理想。族内的不平等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者是很正常的形象,但是,解放六十多年了,类似的不平等现象应该得到很大消减了吧?
彝诗馆:你认为彝族文化的核心是什么?你认为彝族精神的核心是什么?你有没有自觉的族群文化的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
赵振王:我活得麻痹大意,至今没有静下心来琢磨过彝族文化的核心和彝族精神的核心,这样的回答,一定让彝诗馆感到失望。当然,简单的或盲从的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在我身上还是具备的。
彝诗馆: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愿意生活在城市,还是在农村?你在生活中是否因为你的民族属性,而受到过歧视吗?如有,你是怎么处理的。
赵振王:毫无疑问地选择城市。至于民族歧视,在我从小至今的成长环境里,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
彝诗馆:面对当今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你是否有灵魂里的迷茫与彷徨?
赵振王:灵魂里的迷茫与彷徨是相对存在的,也曾一意孤行地在内心深处呐喊:我们彝族,绝不能沦为边缘化的弱小民族。
彝诗馆:生为彝族,你怎样评价自己的民族?
赵振王:尽管族内亦存在着一些纠结的事甚至矛盾,但是,增强彝族的凝聚力与向心力,是一个不容忽略并要长期坚持的努力方向。做到不自卑、不自大,不刻薄刁钻,用自己民族特有的精神以及文化,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彝诗馆:请你自由发挥谈谈你想谈而没有谈的?可以自列题目谈论。
赵振王:没有题外话了。
彝诗馆:谈完了这么多问题,你对彝族的诗歌写作理想是否有了新的想法?你以后是否会加强自己对彝族历史文化的修养?
赵振王:彝族诗人们一定要保持火一样的激情进行母语创作、汉语创作和双语创作,用作品的数量和质量为彝族文学、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做出自己的贡献。作为一个普通的诗歌爱好者、彝族诗人,确实很有必要加强对彝族历史文化的深化了解。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