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的原始宗教——沟通神际与人际的毕摩与苏尼
(遗风狂舞 郭建良摄)
在较为偏远的彝族聚居地区,由于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生产力水平极其落后,长期保存着一种传统的彝族原始宗教。这种宗教的特点是万物有灵,同时也认为鬼魂的存在,因而遇到吉利或凶祸时都要祭拜神灵,甚至崇拜自然界的万物。在众多的神灵中,彝族认为天神为最大的神,它主宰着人世间的万物神灵。天上有九层,每层都住着一个神,因而神有九个,最大的神住在最高的位置九层,它统管着世间万物神灵和其它八个天神,在彝族看来最恶的凶死是雷击,认为被雷击者是做了缺德事而被天神惩罚,因此,彝族诅咒发誓都要对着天,在最强大的神下发誓,以表明自己的诚意,以及说明在通晓万事的天神面前不敢说假话。所以,彝族举行原始宗教祭祀活动时往往由毕摩来主持,巫术活动则由苏尼来实施,在彝族的宗教生活中,毕摩和苏尼扮演了沟通神际与人际的角色。
据彝族文献资料记载,毕摩是天神派到人间的使者,故能沟通神际与人际的关系。事实上,毕摩是由原始公社时期的祭司演变而来的,原始社会的祭司往往也是氏族首领,正如前面我提到过的贵州省威宁彝族苗族回族自治县盐仓镇的古彝王“向天坟”的主人就是古代当地的氏族首领。毕摩是彝语音译,“毕”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是一种专门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司。毕摩神通广大,学识渊博,主要职能有作毕、天象观测、司祭、行医、占卜等活动。
毕摩在彝族社会中地位很高且神圣,他们既掌管神权,又把握文化,既司通神鬼,又指导着人事。在彝族社会的“兹(土司)”、“莫(法官)”、“毕(毕摩)”、“格(工匠)”、“卓(百姓)”五个等级中,毕摩的地位处于第三位。在彝族人民的心目中,毕摩是继承彝族文化和传播统一彝族文字的大知识分子,是彝族文化的维护者和传播者,彝族彦语中:“兹来毕不起,毕起兹不吉”,充分说明在彝族社会中毕摩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毕摩作为彝族人的祭司,不但为族人主持祭祀,编造典籍,医治疾病,在1956年民主改革以前,还担任黑彝奴隶主的家庭老师,是彝族奴隶社会五个等级中最受尊重的人。毕摩在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县的大麦地乡、元谋县的小凉山、大姚县的昙华乡等较为偏远的彝族聚集地区都有分布,但目前技艺超群,精通祭祀绝活的毕摩却越来越少了,而四川省凉山州的美姑县,则是全国著名的“毕摩之乡”,是一代毕摩宗师阿苏拉则的故乡,有“索诺毕源头”(即毕源头在美姑县黄茅埂)之称,是全国彝族毕摩文化最浓厚的地区,以彝族文化聚宝盆而闻名海内外。这里有7个毕摩派别,200余种宗教仪式。在这块彝族人口占总人口98%的土地上,近8000名毕摩,至今依然活跃在大凉山中。
毕摩皆由男性担任,这一职业是传男不传女。毕摩有世袭,也有非世袭,一般来讲世袭毕摩的声誉要高于非世袭毕摩。因为每次做法事,毕摩都要背一通谱系,即认为历代毕摩都能为之助上一些法力,因为在彝人看来血缘和遗传在人的能力上有很大的关系,祖辈是著名的毕摩,后代也必定是有能力的毕摩。毕摩的技艺和能力也有高低,毕摩与毕摩之间的地位是通过一场场严峻的考验才分出来的,彝族人送祖灵时要连续进行40余天,数十个毕摩同时参加大典,祭祀活动开始,毕摩们就开始念经,那一位毕摩不重复念的经文越多,祭场仪式表现出众,就自然成为大师,成为主祭,从祭祀活动实践中就排得出毕摩技艺的高低。
过去毕摩是专职的神职人员,但自从改土归流后,毕摩完全退出了政治舞台,专心从事民间祭祀和传统文化的保存和传播工作,有时在家中从事农业生产劳动,自食其力,村民们有事受聘才从事祭祀活动。在旧社会,毕摩帮人家作祭时,酬劳约一、二公斤祭牲用的肉,一小壶白酒及用于祭神的米,做为答谢礼物,就以足够。但目前,由于受外来文化的影响,许多彝族文化保持较为完好的地区也早已被汉化,能够从事祭祀绝活表演的毕摩也越来越来少,毕摩的身价也在上涨,酬劳在原来的基础上也翻了几翻,最近几年,为了满足个别VIP的眼福需求,我曾请元谋县凉山乡的老毕摩到景区做过几次现场绝活表演,酬劳一般为:每表演一次需付对方现金1000元,祭牲用的毛重20公斤左右的活羊一只,白酒5公斤及用于祭神的米,做为答谢礼物,而且要负责专车接送。
毕摩为病人驱邪治病时,经常采用神药两解的方法。其做法首先是杀牲祭神,念经驱除邪魔,然后做相应的治疗。如对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症,毕摩采取一种蒸汽的方法进行治疗,内置蒿枝等十余种中草药,然后泡水。水中置一甑底,上面放一个大木通,人坐在桶内蒸一个多时辰,上盖簸箕,嘴用布捂着,锅底烧水,水沸腾蒸汽上升。毕摩一边念经,一边用法器敲击木桶。这种做法,乍看荒诞,如果结合当今的社会实际仔细一想,也有合理的一面,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见的中草药桑拿疗法与毕摩的这种疗法同为一个原理,只是毕摩施了一些迷信色彩而已,这显然是中草药的药力通过蒸汽发挥了作用,所以毕摩神药两解的做法当中包含了一定的科学成分。
法器法具,是毕摩从事仪式活动的手段和根据,是毕摩通达神灵、降妖除魔、禳灾祛祸、祈福纳福等所凭借的具有特殊神力的工具,毕摩作毕时使用了法具,法力才会达到一定的效果。在彝族聚集地区,毕摩常用的法器法具主要有法扇、法笠、法铃、签筒和经书,随身携带的用具有法网,护法法器有鹰爪、猪牙项圈、虎牙等,临时制作法具有响竹、水鼓等。
法扇彝语叫“切克”,据传为维勒邛部时开始使用,一般用于超度送灵或猪胛卜以及制灵牌等仪式上,用以盛撒代表金银的木屑、荞花、大米等祭品给祖妣或鬼魂献食,或用于煽鬼魂,或用于盛撒代表祖妣遗留五谷的粮食粉赐福后代。
法铃彝语叫“毕句”,是一种毕摩用于仪式中摇动而发声以通神灵、降妖镇怪的用具。一般为铜制,呈喇叭形,顶部有孔穿以皮绳。毕摩经书载:“世间击皮鼓,鬼界若雷鸣,世间奏铃铛,鬼界响叮当。”可见法铃是毕摩在作驱鬼等仪式时用以传递神、鬼、人之间的信息并助毕摩法力的工具。
法笠彝语叫“勒伟”,是毕摩的保护伞和避邪物,一般用蔑编成,形如大斗笠,有的以黑色毡片或以纯白羊毛制成帽套套于笠上,谓之“毕尔拉略”,意为“虎眼神笠”,每作一次送灵仪式,便加一层羊毛毡,其层数愈高,表示毕摩法术高而请的人多,所以彝语谓之为“神笠毕晃晃”。
签筒彝语叫“乌吐”,是毕摩常用法具之一,据传有镇魔降妖之功用,木质,中空,长短不一,按毕摩自身的体格择日制作,分公、母、子三种,尖部张口成梭锥形为阳性,张口呈半椭圆形为阴性,且张口大小与所持毕摩张口嘴形大小一致,若签筒张口过大,超过毕摩之口,会克主,不利于毕摩,若张口过小,则为法力不足。签筒由前后两节合成,前节谓之柏公,由名山深处柏树制成,后节谓之樱母,采自名山深处猎犬不及之处的樱木制成。签筒长度与所持毕摩前肘(包含五指)长度吻合,过长则把握不住,作法容易出错,或克主,对自身不利,过短则法力不足。签筒内装毕摩占卜用的神签,彝语谓之“洛乌”,有十八支或十一支两种。神签用竹削成,分阴阳两种,削成叉形为阴签,削成一侧尖形为阳签,用于占卜,签筒两端系以皮绳或铜链制就的背带,毕摩出行或举行仪式时斜跨于背上。
经书是毕摩作仪式的重要根据,诵经的程序或内容指导或规定仪式活动展开和延伸,都是在诵经中进行仪式程序的。经书种类繁多,据其用途和内容大致分为“黎数”“咒术”“历算占卜”三大类,下分若干小类和子类。
在彝族聚集的地区,每户彝族每年都要举行三次以上的中小型作毕仪式。毕摩出去作毕时穿上法衣、戴上法笠、手持法扇或法铃、看上去显得比平时高大而威武。毕摩作毕时的说唱,更是一种以彝族民间特有的文学与音乐相结合的艺术体裁,具有古朴、纯真、恐惧、高亢或低沉等变化无穷的腔调,令人听之感到殊属而神秘。毕摩们表演的舌添烧红的铧口、铁链、沸油浇身、明火烧身、转万圈不晕等绝活,更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时至今日,仍然令人称奇不已,就连当今的科学技术,也无法破译其中的奥秘。
彝族毕摩的作毕仪式种类繁多,小型的作毕仪式只需要几小时,中大型的要几天几夜,特大的作毕仪式可达九天九夜。其中祭祀棚游行,则是彝族民间最为神秘的作毕仪式,彝语称“红炯”,是彝族民间祭祖灵仪式活动中,宴饮祖妣亡灵仪式上供奉亡灵和毕摩主持祭祭祀仪式活动的场所。举行活动的主要目的,一是告慰祖妣亡灵,不必为其儿孙们担忧;二是向祖妣亡灵们祈福,希望子孙兴旺发达、五谷丰登;三是主、辅祭双方以男丁之多少、牲畜的肥壮作为借机炫耀实力,辅祭方以抛洒的碎银多少作荣耀。
游行以先主祭方后辅祭方,先长后幼的顺序分别举行。所有参加游行的壮年男性都装扮成古代武士,背负弓箭,腰佩宝剑,肩扛刀枪,领头者手持属于该户的纸幡,赶着祭牲举行绕棚游行活动。
主祭方赶着祭祀羊、抬着赐福猪,边鸣枪边按照逆时针方向绕祭棚转三圈后,把赐福猪放回垫席上,把祭牲交给管理者,把各户的纸幡插在祭祀棚栏畜席上,即可暂时退出场地。
辅祭方由户主带领各自的男性成员分户进行,领头者手持属于自己的纸幡,赶着祭牲边鸣枪边按照逆时针方向绕祭祀棚转游三圈。在游行过程中不断地报告姓氏名号后,将牲畜交给管理者,将纸幡插在主祭方最后一户后边的栏畜席上,即可退出场外。
主、辅祭方完成游行活动时,再由全副武装的主祭方男性青壮年带领祭祖毕摩队伍按顺时针方向围绕祭祀棚缓缓地转游三圈。由两位资深毕摩头戴法笠,手持法扇背诵《入棚经》。当众毕摩进入祭祀棚就坐于祭棚内时,绕棚游行全部结束。主祭方的武士们卸下武器装备挂在祭祀棚左前方,待供奉祭祖妣亡灵后离开场地。
游行仪式结束后,将作祭棚的十二根松树杆送往东方靠放于一棵果树上,收起篾帘和圈席等用具,绕棚仪式结束。
苏尼是彝族举行巫术活动时的巫师,各地的称法不一样,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称其为苏尼,云南彝族聚居的地区则称其为筮玛,四川凉山的苏尼多由男性担任,云南的筮玛多由女性担任,尽管各地担任此角色的性别不一样,称法不一样,但其性质是一样的。
苏尼不用拜师,也不象毕摩沿袭世袭。一个人得了病治好后,思维混乱,语言颠三倒四,急燥不安,便以为先世谋一个苏尼的灵魂附于身上,是神意叫他当苏尼,沟通人际与神际之间的关系。请毕摩为其立一神位,便可成为苏尼。作法时先烧几炷香,用鼓槌敲羊皮鼓,让鼓声引起其兴奋,凭着幻想或想象,一面舞蹈一面代表神与人对话,气氛既紧张又神秘。
云南彝族当筮玛的过程与四川凉山州彝族当苏尼的过程差不多,同样得一场病后,神魂颠倒,长时间如此。所以,家人认为只有让其当筮玛,身体才能康复,于是请一个老筮玛为其立神位,跳一阵神舞,将筮神引入其身,赠送一面羊皮鼓,这样就可以当筮玛了。作法事时在其周围插上几炷香,喝上几口酒,用鼓槌敲起羊皮鼓,凭借酒颈和鼓点声的兴奋颈,凭感觉随意开口。而羊皮鼓则是苏尼和筮玛做法事时的主要法器,一般为双面手鼓,两面鼓,皮一般以鼓皮互相缝连,紧绷于鼓圈上,宽约1.7尺,高1.5尺,呈椭圆形,鼓柄头部雕成龙头状,颈部上下穿一孔,上为珠子一颗,以绳系之,穿过颈孔,下垂一铃,系有彩条。
筮玛的作祀活动一般可以分为以下几种形式,一种是家里遇到灾祸或疾病,去卜问筮玛祸根何在,如何才能消灾除祸,筮玛一般不做消灾除祸之类的法事,只告诉来访者应请毕摩做某一方面的法事,所以许多人都认为筮玛与毕摩在彝族的宗教生活中有某种默契的联系。有些人家丢了贵重的东西,引起诬告纠纷时,一方会请筮玛来做神判,其方法是筮玛召来双方当事人,使用一种巫术方式裁判谁是谁非,常见的方法有端、踩烧红的铧铁,用烈火把犁铧烧红,筮玛喷之以酒,念咒,大致的意思是:行偷者惩罚他(她),清白者与他(她)无关,然后筮玛将烧得火红的铧铁在两人手中一放,手上烫出泡一方为有罪。还有一种做法是叫捞油锅,烧沸一锅油后,扔一铜板钱入内,筮玛念咒,双方分别伸手去捞油锅里的铜板钱,谁没捞到铜板钱,谁的手烫伤面积大,即判谁有罪。另一种就是跳神,家里盖了新房,要先请筮玛来跳神,据说,筮玛跳过神后住新房的人家才能平安。筮玛跳神时大多扮某一死者灵魂的替身,告诉大家死者在阴间的生活状况,边说、边唱、边跳边与大家进行对话,场面既热烈又恐怖,当筮玛代表不同的亡灵时,用的是不同的声调,不同的动作,不同的表情,表演得惟妙惟肖,简直和死者在世时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小时候,爷爷去世后,家里的生产生活一直不顺当,奶奶曾请筮玛到家里做过类似的法事,对此我一直是记忆犹新。
过去苏尼和筮玛为别人做法事时,当事人付其相应的报酬,一般没有付给毕摩的丰厚,通常就是一壶小酒,几扇红糖作为礼品回报。如今,由于受外来文化的影响,移风易俗后,许多彝族文化保持较为完好的地区也早已被汉化,民间能够从事祭祀绝活表演的苏尼和筮玛也非常罕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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