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田与《阿诗玛》
《阿诗玛》是长期流传在滇中地区撒尼族民间的一部叙事长诗,述说着阿诗玛与阿黑的动人的爱情故事。早在1953年,云南省人民文工团的文学艺术工作者们就深入到路南(现石林县)圭山地区进行发掘。他们收集了大量的材料,进行整理,于同年先后在《西南文艺》等报刊上发表。接着,1954年7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第一种单行本。此后,又于同年年底和1955年、1956年,分别由云南人民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少年儿童文学出版社再版、出版。一时,《阿诗玛》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各种报刊杂志纷纷发表评论,对《阿诗玛》的整理出版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和肯定。《阿诗玛》引发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学热。
1957年,由于《阿诗玛》的整理者公刘等被划成右派,《阿诗玛》便没有再版。
1959年,为了显示我们建国十年来在文学艺术上取得的伟大成绩,《阿诗玛》必须再版;但不能让“右派”出名,让“右派”来占领这个阵地。于是,省委负责文艺工作的有关领导找李广田谈,要他从政治上来考虑问题,重新整理《阿诗玛》,为国庆献上大礼。
李广田很不情愿,他认为,这是别人的成果,别人做了大量的工作,并且已经公开出版,自己再来“重新整理出版”,有悖道德,有违良心。但他又不能这样说,也不敢这样说;作为党员,他只能接受命令。
李广田怀着不安的心情,一边谴责自己的良心,一边找来别人调查整理出来的二十个稿本,他细心研究了调查整理的过程,也研究了《阿诗玛》发表后国内外各界对《阿诗玛》的评论、意见。他,别无选择,只好以这些评论、批评、意见为借口来重新进行整理。为此,他写下了长篇的序。今天人们仍可以从序里看出来,他反复地充分地肯定了“原整理者”的成绩,说他们的“工作是很有意义的,是值得欢迎的”,“圭山工作组经过了三个月的调查,搜集到了关于《阿诗玛》的传说异文共二十种,这是很可观的”;他称赞“原整理本在塑造人物形象特别是在塑造阿黑和阿诗玛的形象上,应当说是相当忠实的”;他感叹道,“要能保持其特有的撒尼族人民的艺术风格,确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等等。大概,他对“右派”们成绩的肯定,对“右派”分子成绩的称赞;他对自己良心的谴责与对自己良心的安慰,也只能如此了。
1960年,李广田整理的《阿诗玛》出版了。这个新版的《阿诗玛》加上李广田的序,受到国内外文艺界的广泛的关注与好评。
应该说,李广田整理的《阿诗玛》及其序,总结了前人的成绩,吸取了前人的经验教训,在前人的基础上,又迈出了一大步,使中国民族民间文学的发掘整理工作,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人们可以看到,直到今天,“文革”后再版的《阿诗玛》,仍然多用李广田的整理本,并冠以李广田写的序。可见,李广田整理的《阿诗玛》及其序至今仍是中国民族民间文学整理工作及文艺理论成就的代表之一。
李广田整理的《阿诗玛》再次震动了中国和世界的文坛。此后,中国许多民族民间文学作品如《线秀》、《娥并与桑洛》、《葫芦信》等又相继整理出版,同时还出现了《白族文学史》、《傣族文学史》、《纳西族文学史》等研究专著。李广田为继承和发扬民族民间文学的优良传统,为保护世界文化遗产,作出了新的贡献。 《阿诗玛》出版后,出版社给李广田寄来了丰厚的稿酬。但李广田把稿酬全部捐献了出来。他说,这不应该是他的。
接着,长诗《阿诗玛》被改编为音乐电影《阿诗玛》。编剧刘琼、作曲家葛炎从上海来到昆明,他们请李广田任文学顾问。能把《阿诗玛》拍成电影,以电影的形式把《阿诗玛》介绍给世界人民,李广田高兴。他尤其高兴《阿诗玛》是音乐电影片,是中国第一部音乐电影片。刘琼,葛炎住在翠湖宾馆。李广田利用星期天和他们共同讨论剧本。他字斟句酌,一一修改,认真考订撒尼族的文化传统、生活习俗,力求保持撒尼人民的语言、情感、风貌,使其保持原作的特色。
音乐电影《阿诗玛》震动了全球,赢得了世界人民的喜爱。
可是,李广田得到的是:恩将仇报......
1966年,电影《阿诗玛》即将上映之前,李广田在校长办公室、教务处政治学习小组的会上高高兴兴地宣布:“《阿诗玛》很快就要上映了,等上映时我请大家看电影!” 他高兴地请客,可是电影总是不上映。
不久,“文革”开始了。电影《阿诗玛》终于“上映”给大家看了。可是,在影片的开头,黑底白字,银幕上像是木头拼凑的字一样,赫然写着“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又用红笔在"文学顾问李广田"的名字上打上了一个“?”。原来,这是供大家“批判”用的。
与此同时,云南大学“革委会”把电影剧本和李广田“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几篇散文一并印了出来,供大家“批判”。
请客的事,李广田自然不能再说。更气人的是:因为电影是供"批判"用的,云大教职工去看“批判电影”由公家出钱,而两角人民币一张的电影票钱,偏要他李广田自己出。还规定他必须去看,说是要他去“接受批判”,“谁叫他泡制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呢!”
接着,报纸、杂志、电台,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说《阿诗玛》是“一株大毒草”。“爱情至上”,“资产阶级的……”并且煞有介事地问:“哪有一箭射开石岩的?哪有河水倒流的事?”(均为电影《阿诗玛》中的镜头。石岩是地主豪强热布巴拉家请来阻挡阿诗玛回家的“岩神”,阿黑一箭射穿石岩是表现劳动人民的超自然的力量,是正气对邪气的镇慑;河水倒流是撒尼人民情感的流露,是人们对阿黑、阿诗玛爱情的同情与歌颂。这些都是原民间传说中就有的情节,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
不懂文学的人偏要讲文学,不懂电影的人偏要谈电影。“文化大革命”演了一场闹剧。“文革”过去了。红土高原到处唱着“马铃儿响来玉鸟唱,我和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不忧伤……”的歌声。
历史总爱开玩笑。今天,阿诗玛的歌声回荡在石林的山谷中,响遍了红土高原大地。《阿诗玛》把石林介绍给了世界的人民,《阿诗玛》使云南成为旅游胜地。人们接踵而来,旅游,成了今天云南的支柱产业。
人们倾听着李广田讲传的阿诗玛的故事,享受着李广田带给大家的欢乐;云南享受着李广田带来的财富。
广田同志,你不忧伤了吧!